&esp;&esp;那段时间街道上几乎见不到太多行人,就像雪人,在太阳的曝晒下总是把自己小心翼翼隐藏起来。每次午休和赵泽新去校外吃饭时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她都会恍惚产生什么错觉——这座城市属于他们。
&esp;&esp;就是在学校旁边的那家面馆里,赵泽新说,他爸爸工作接受调派到了浙江地区,八月就要和全家离开南城,去他妈妈在那边安排的全日制补习班。
&esp;&esp;辛楠手里的筷子落在了地上,她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男生,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周围一片嘈杂,学生一边抱怨着天气热一边用教辅书给自己扇风。
&esp;&esp;赵泽新从筷筒里抽出一副新的给她,俯身拾起了地上的脏筷子,用纸巾小心包裹好筷头放在桌上。
&esp;&esp;辛楠回过神,接过他手里新的筷子,埋头狼吞虎咽地吃面,含糊不清地说:“挺好的啊,那边补习班节奏可能更适合你一些,毕竟你要提前适应那边的题啊……”
&esp;&esp;这段时间外婆的情况很糟糕,她碍于学业没法回家,在学校几乎每天都心不在焉,也就只有赵泽新孜孜不倦逗她开心。现在,他也要走了。
&esp;&esp;她一直都知道,赵泽新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但户籍却在浙江,就算现在留在省实验,他高考还是会回原户籍地区参加考试。
&esp;&esp;不管怎样他都会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esp;&esp;吃过饭付钱,辛楠借口自己要提早回教室上自习,在学校的大道上走得飞快,就在她踏上审是楼的矮台阶时,赵泽新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辛楠顿时僵住了身体。
&esp;&esp;“你真的没有话对我说吗?”赵泽新似乎是不死心。
&esp;&esp;她哽住了喉咙——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可以不这么早离开吗?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esp;&esp;可她张了张嘴唇,说出口的却是祝福,“赵泽新,祝你一切都好。”
&esp;&esp;此时上课铃声响起,她匆匆甩开他的手奔向审是楼的楼梯口,不敢回头,却听见他执拗的那一句——我会回来找你的!
&esp;&esp;后来赵泽新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在一个周末坐飞机千里迢迢赶回南城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esp;&esp;他就是这样的人,和辛楠完全不同,他不在乎金钱、名誉、前途,又或者说,生下来很多东西就已经在手心,又何必那么紧张地攥紧拳头就是为了留住一粒沙。
&esp;&esp;所以赵母得知他不惜逃课回南城后勃然大怒,冲来省实验的高叁办公室,气势汹汹地点名要找辛楠,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她一巴掌。
&esp;&esp;十一月的银杏萧萧落,那一巴掌扇得毫不留情。
&esp;&esp;“伤风败俗!小女孩子家家怎么那么龌龊!”
&esp;&esp;赵母骂她不知廉耻,骂她就是贪图赵家权势,妄图攀上高枝。
&esp;&esp;“你这种女孩子我见多了,我告诉你,你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esp;&esp;一树秋风,那些晃动不安定的叶在视野里瞬间变得通红,辛楠的委屈、不甘、愤怒、骨气全都平静下来。她低下头,郑重地鞠躬道歉,说——对不起。
&esp;&esp;忽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昏暗,眼前的人们动作停止在最后的一瞬间,办公室的墙壁逐渐变得透明,渐渐消失。然后是走廊上看热闹的学生、打圆场的老师、最后是指着她鼻子的赵泽新母亲……
&esp;&esp;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辛楠一个人站在漆黑一片的房间。
&esp;&esp;茫然时,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辛楠急忙回头,却看见了穿着蓝白校服的赵泽新用盈满愧疚的眼神望着她。
&esp;&esp;她想,或许那年夏天她在审是楼回了头,或许就能看见这样眼神的赵泽新。
&esp;&esp;“你恨我吗?”赵泽新的声音落得很轻,却在她心里泛点涟漪。
&esp;&esp;恨吗?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句“你这辈子就只能这样”的确像根刺狠狠扎进了她的胸口。那段时间她拼了命和自己较劲学习,发誓自己有一天一定要凭自己出人头地,向所有人证明,她分明就值得一切。
&esp;&esp;高考前几个月,在炎热的季节里,众人纷纷换上夏装。十八岁的她野心勃勃如同裸露在外的皮肤一般不加以粉饰,像一匹机敏的狼,终日游走在被太阳眷顾到发烫的土地,等待着一次残暴的撕咬。
&esp;&esp;她那么要强,怎么可能不恨呢?她本来应该恨的。
&esp;&esp;可现在她只剩下了疲惫,都快忘记自己曾经如何生机盎然。她自己都出卖自己了,还有什么脸去谈执念?
&esp;&esp;她只是重重地叹息一声,“算了吧,赵泽新,都算了吧。”
&esp;&esp;他有些难堪的苦笑渐渐看不真切了。
&esp;&esp;梦,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