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警官附耳对张村长说道,“张村长,恐怕一场恶斗免不了。”顾警官下颏乌青,青色的胡茬仿佛在一瞬间布满了络腮。“为了尽量避免伤及百姓,恐怕有些事情还是挑明了比较好,让大家心里都有个准备,以便提前做好自我防范。”顾阿小警官表情异常严肃。张村长微微点头,眉间锁成了一个川字。
几分钟之前,在张村长的带领下,顾警官断后,一行人攀上了那架从天而降的竹梯。顾警官双手扶着梯子的端头,一只脚正要跨上,心里却突然咯噔一下:少了一人。
“头方先生呢?”他问张村长。
张村长一脸的诧异,“是不是还在后面没上来?”张村长隔着顾警官的肩膀探头向下喊了两嗓子:“头方,头方。”湿漉漉的回声,渐渐消失在洞廊深处。
“不用喊了,他是跟在严小鱼后头上去的,我断的后,下面再无他人了。”
“那岂不是活见了鬼咧。”张村长解开衬衣的扣子,用衣襟扇凉给自己败火。“莫非他趁我弯腰搀赵瞎子的当间儿,溜过去的?”
张村长将袖口一层层顺胳膊撸上肩,平添了许多威武。“放心,顾警官,咱当过兵,斗狠的事交给我。昨下午,我一上山就觉得村子里各方面都怪怪的,一个个都神经兮兮地不对火儿。”严小鱼嘴角微微一扬,面如止水。
顾警官拍了拍巴掌,大声说道,“大家听我说,咱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了,但是张村长说了,只要雨一停,水就会很快退下去,大家不用慌。”顾警官见马教授与何兴在咬耳朵,冲两人一摆手,继续说,“所以,在郭警官他们赶到之前,所有人听从张村长的指令。”他坚毅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张脸,既给人以安全感,也压的人大气不敢出。
张村长挺胸膛大声道:“我将全力协助顾警官破案。”
“破案?”随着一阵惊呼,洞内响起嗡嗡的回声。登上竹梯子后,又来到下一个洞室,空间却比下面的洞廊宽阔了许多倍,近乎圆形的穹窿洞顶,好像一座大砖窑。
张村长大手一挥,“根据当前的形势,必须让大家明白,咱们皇峪寺村里面混入了坏人。”张村长扫视一圈。“而且,很有可能,坏人就在我们当中。”他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我说的是可能。”
大家都傻了,一个个张着大嘴,半响说不出话来。严小鱼低声嘟哝道,“莫一个好东西。”
顾警官接着张村长说道:“有些情况,我们必须预先给大家通报,咱们里面可能藏有心怀叵测之人,我姑且不用案犯或者坏人这个词。我希望你,你们,现在就主动站出来为好。”
听得此话,有人不由地后退了几步,有人止不住地干咳,有人呼呼喘着粗气,恐怖的气氛在一瞬间充满了洞室。人们相互打量,满脸的狐疑。猜忌是人类自保本能的第一步,有了这第一步,那第二步则什么都可能发生。否则,怎么会人人都杀红了眼呢?
顾警官一字一句接着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奉劝有些人,最好赶紧放弃侥幸心里。特别是,若胆敢再行凶伤人,那就是顶风作案、罪加一等,必将咎由自取。你们心心念念梦想着强取豪夺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是痴心妄想。”
张村长阔步走到顾警官身边,说道:“我逐一点个名?”
“这样最好,烦劳村长把所有人归拢一下,包括你跟我。”
“赵德娃,刘文化、喜鹊,张平光,”张村长顿了顿,咧嘴一笑,“哎……张平光就是本人。顾警官。”
“顾阿小。”顾警官应道。
“何兴、严小鱼,还有马教授。哎?马教授,听说你研究黑洞,你看,咱们眼前都掉进了这么大个黑洞,咋整?嘿嘿,开个玩笑,我继续。”
“冯思远。”
“到。”冯思远心里想着事儿,脱口应到。
“嗯,还有以下三人也在洞里,就是不知现藏身何处,十分危险,啊,十分危险。这三人是:李少波、弓幺儿,还有那个头方目先长。”
后面的严小鱼嘴一撇,“山鬼木客。”喜鹊吓得打个激灵,哆嗦道,“啥山鬼,木客的?头方教授是个男人形呀?”。
“不见得。”严小鱼嘟着嘴,吐了个泡。
山鬼木客?冯思远、周密那天一探石佛过了凉风垭,歇歇脚,仰面观赏山景,就见一座半边古亭残留于半截梁上。正此时,忽见那高崖绝壁之上,一袭人形倏地飘曳而过,未及细看,只见那白色衣带早已攀藤揽葛,瞬间隐没于悬崖古木之中。迷离中见那飘忽若仙、凌波微步的身形,周密喟然叹道:“可不是个女鬼吗?”。
张村长大嘴一咧,“男人咋?男人也能出鬼哩。头方目先长这狗日的就鬼的很,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溜了。”张村长的大宽脸突然向下一挂,“哎,严小鱼,我问你,你到底是咋钻进洞里来的?”他问。
等了半响,严小鱼细若蚊吟道:“这里,我常来呀。”
顾警官打断了他们,对张村长说:“是我大意了,让那个日本人跑了,事情变得有些棘手。现在,赶紧找到这个日本人,非常要紧。”
冯思远不解地问道:“他不是西北农大的外籍教授吗?”
“长话短说,”顾警官的表情异常严肃,他说,“我判断,这个头方目先长就是日本‘天溪会’的掌门人——宇野治。”马教授紧眨着眼听着。顾警官继续说:“六年前,他在上海倒卖日本古董,一只金鸟,被我们黄埔警方抓获,后被外交豁免,他持有外交签证。”
马建设大吃一惊,喃喃道:“金……金鸟?”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张村长:“啥鸟,这么金贵?怪道秦岭北坡各峪口每年都是你们南方人张网捕鸟,满山坡忽哨子逗鸟,我们此地人搞毬不懂,也不想发这个短命财。这些年,在我手上抓了多少这些鸟贩子哈怂”
顾警官看看马建设,对张村长说:“不是宠物鸟,那是日本京都金阁寺的金鸟。”
何兴凑了上来,“哦。那可是重要文化财呢。”他脱口道。
顾警官眼镜片儿里一闪:“老何对日本还懂的蛮多嘛?”
“偶尔涉猎,略知一二,略知一二,呵呵。”何兴退到了一边。
“不管头方头扁,到咱们的地盘,他就逃不脱咧。我就专治各种偏偏撒。”张村长啥时候都不含糊。“走。”他大手一挥,下令道。
这次,马教授自告奋勇冲在最前头。敏捷而弹性十足的步伐,把后面的人甩下一大截子。他哪里知道,此刻,在这各自心怀叵测的一杆人马中,又岂止他一人,惦记着那只京都金阁寺佛堂究竟顶之上的涅槃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