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芬芳的阳光倾泻而下,缕缕紫烟袅袅升腾。两只老鹰引领着一大群雏鹰,星星点点,翱翔于碧蓝的天空中,它们是山之精灵,享受着无可剥夺的天赋自由。看那天坑四壁似有万丈之高,谁敢做逾矩之想?而那奇迹般屹立于崖壁上的唐石佛,在这禅林赏静、法雨温馨中,竟与山岩融为了一体。秦岭是真的懂佛啊。喜鹊换过了严小鱼,蹲下身将弓幺儿揽在自己的臂弯中。弓幺儿呻吟声不断。两只牛虻落在他鼻翼上,那张瘦猴脸顿时烦躁起来,残戾本性毕现。喜鹊紧紧抿着嘴唇,几绺**的乌发贴在她绯红的双颊边。严小鱼解开胸前纽扣,与喜鹊并排蹲下身。周芸和兰若立在一起形成遮挡。周密不明就里地凑上来,被秦湘一把拉到天坑的对面崖壁下,这里是男人们的临时回避所。严小鱼解开胸罩,双手托住一只**,白色的光芒闪过,几滴乳汁滴在弓幺儿肥厚的嘴唇上,长长的舌头拖着厚厚的舌苔飞进飞出,贪婪吸吮着。严小鱼挪挪身位,将最后的乳汁直接滴在弓幺儿肋下的伤口上。接着,她腾出双手,使劲搓揉伤口部位。人头蜂的毒刺很容易被拔掉,三粒针眼儿已连成一片黑紫色。兰若弯下腰伸手帮忙,喜鹊叫着弓幺儿的名字。兰若招手唤过满脸通红的周密,替换微微带喘的严小鱼。“这蜂蛰的难道跟被电焊打了眼睛一样吗?这也管用啊?”顾警官好奇地问道。“管用,管用。你不知道,顾警官,在咱们这山里边,就属这乳娘奶最管用,啥都能治。上一回我老丈人被漆树咬了,脸肿的像个母猪屁股,用了邻居家小媳妇的奶,立马好咧。”不知谁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张村长虎着脸过去,抬腿照着牛自发的屁股踢了一脚。“牛自发,你老婆啥时候生的?谁批准了?扯证了没有?”他凶凶地问。“扯怂证哩,你老婆才害娃。”牛自发抬抬屁股朝一边挒挒,头都没抬。“莫生娃?这咋回事儿?”张村长努努嘴,“难怪我春节赔乡长上山送温暖,就觉得不对火儿。计划生育是咱们国家的基本国策,这个……”“有啥不对火儿,俺屋的事我不知道,你知道?”顾警官走过来把张村长拉到一边,低声耳语几句。张村长满脸的无名火瞬间烟消云散。他双手一抹脸,瞬间换上一付聆听重要指示的下家姿态。牛自发还在地上不停地画道道,这时,一双黑色圆口布鞋迈入他的视线。他抬起头,却被直射的阳光花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朱松。“我们老家也有这样式的女人哩。”也不知从谁的嘴里传出来的,说朱松是个哑巴,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不过他这口齿的确听不大清,乌里乌噜的,弄不清是哪里的方言。“哦。”牛自发一愣,哼了声,埋头继续画道道儿牛自发蹲在天坑北崖下,光线出奇的强烈。冯思远双手捧着宝函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当心脚下。”马建设伸手扶了把冯思远,自己却差点儿绊一跤,金丝眼镜儿从鼻梁上跌落,被李少波一把捏住,交还给他。阳光下的錾金宝函,包浆灿然。螺钿镶嵌所形成的衍射面,星星点点的闪耀出奇异的光芒,美不胜收。长时间困于这方寸之地,张村长心有不甘。他仰脸打量着天坑四壁,“怕是活猴也嫑想上去,”他丧气道。“那可怎么办呢?”兰若问秦湘,一脸的兴奋劲儿。秦湘却在兀自愣神儿。“怪了,这么浑实的山体,咋说塌就塌了?”周密一边捋着偏分的发式自言自语,一边脱下T恤衫铺在地上,然后双手协助冯思远托住那宝匣稳稳地放上去。小麦色的肌肤,隐约的斜方肌,不愧为南派精英教育的成果。大概也表明,考古这门学科的确是个体力活儿。“有啥怪?翠华山因山崩而成,与秦岭本是一脉,正常得很嘛。”张村长站在秦湘身后说道。兰若一扭头,“是吗?”她似问似答道。闲着也是闲着,大家围着宝匣研究起来。顾警官蹲着,马教授站后面伸长脖子向下觑视。李少波与何兴站的远远的,也只偶尔向这边瞄上几眼。“这是标准的盝顶宝函,”顾警官双手扶住宝函说道。他食指、中指交叉,对着宝匣侧面轻轻的几个弹击,回声叭哒叭哒的,有声无韵也无弹力。“纯金的。”他笃定地说。李少波要侧身凑上去,何兴一把将他拽回。冯思远啧声赞道:“与法门寺地宫八重宝函中的第三重多么的相似。”“何止是相似,完全是两件出自一人之手的同样的作品。”顾警官手抚匣顶道。“你们看,这宝函的顶部与四周,均以金框宝钿珠装饰,顶端四面有八簇宝花,中心为一大簇宝花,四周每面有七片瓣花,围积成一朵大花。”顾警官抬眼找到张村长,“唐早期制式无疑。”他冲张村长大声道。张村长自然心领神会,保护国家重大文物是这个村官当前的首要职责。“三重叠罗,清净无染,浩然目性,道众向往,”兰若不紧不慢道,“真是神品啊。”她双手略微合十,身体在微微颤抖。那边,弓幺儿嚷着要水喝。“没问题了,”牛自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对朱松说,“你师傅马上就能满山坡胡逑窜了,碎碎个儿事儿。”朱松直点头。“哎,你师傅身上带马蜂弄啥?”一身浓烈的旱烟味儿,跟着赵德娃摸了过来。“谁知道,我才来,师傅一天光顾忙。”朱松连忙上前几步,伸手扶住老艺人。“忙着给你师娘刷尿盆子吧?”不知哪个怪腔怪调喊道。顾警官双眼端详着宝匣,两耳始终保持着警戒状态,脑筋更是在飞转。“这么些人的陷入天坑,虽看起来暂无什么大的危险,可也得想办法尽快脱离这困境。事态发展难以预料,赶紧将现场几名可靠的人员组成起来,以应付狗急跳墙之徒。当然,最佳方案是稳住局势,以待郭警官的援军。杀害高桥的人必定就在其中,须尽快控制住。还有那个日本人头方目先长,还不知猫在哪里呢,就是个定时炸弹,太危险了。”冯思远依然成迷于他源源不断的新发现中。“这匣子锁襻两旁一边有个骑缝的凹槽,”他抬头看看顾警官和冯思远,“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他抬头询问道。顾警官立刻答道:“我看到了。我判断这凹槽是固定封泥的机关。封泥应有两枚,不知被何人掰走了?”。周密赶紧接言:“嗯,需要等下问一问弓师傅,封泥呢?”外人怎知,李少波此时与马建设并肩而立,凭借手指肚上的触感,两人摩挲着各自手心中的封泥。熏陆香封泥温润如玉,两枚阴刻的“瞾”字,如女王那凛然双眸当空俯视。李少波撇了眼对方,马建设挺挺腰板儿。何兴凑了过来。“现在开始,你两个负责看护好这宝匣,待我们安全撤离这里后,把它送到山下的御苑派出所,当面交给郭伟警官。”顾警官对两位小伙子说道。“看来,俺村有了重大考古发现。”张村长兴奋喊道。他始终没挪身子,一直跟在秦湘两口子身后。“你还走吗?”冯思远抚摸着宝匣问周密。“你呢?你的兰亭之梦恐怕要画个句号了吧?”周密反问道。顾警官的双眸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在我们这十六个人当中,恐怕做兰亭梦的人不仅仅是小冯一人吧?”他缓缓说道,“当然,还要算上那位失踪的头方目先长先生。我作为警官,现在,我郑重告知在场的各位,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出于怎么的目的,不管你受谁指派,不管你代表哪个组织,甚至……”说道这里,顾警官略略停顿片刻,他将每个人的浑身上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最后,他目光定格于站在最远处的张村长的脸堂上,所有人纷纷扭头跟着看过去。顾警官接着说,“甚至,不管你代表哪个国家,”顾警官摆摆手压住天坑内的一片低呼声,“我现在郑重要求你们,立刻收手,直到咱们一起脱离此处天险。或者,等外面的人把我们从这里救援出去。或者,等洞廊内的水退去,我们顺原路返回皇峪寺村小学。”顾警官语气坚定,不怒自威,谁还敢出口大气。“那石门不是关闭了吗?怎么过的去?”过了好一会儿,马建设小声问道。“自有办法。”顾警官不容置疑道。“出去后,所有人必须全部到御苑派出所,听从警察质询。我奉劝某些人,不要心存侥幸。”天坑内一片死寂。洞廊的深处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有铭文。”每个人都听到一声惊呼。只见周密把那宝函的箓顶顶在胸前,宝函底部倾斜向上。冯思远手里攥着周密脱下的T恤,轻轻擦拭去底面的泥土。顾警官几步走过去,其它人亦步亦趋,却都和顾警官保持着距离。原来,冯思远因为双手长时间扣在宝匣底部,手指头上感觉出了异样,这当然更得益于他那探幽寻奇的天性,在此刻助力他开了天门。顾警官从周密手中接过宝函。冯思远、周密协力用双手托住四角,以使宝函底呈斜面迎光。顾警官屏住气息,鼻尖儿几乎蹭上那些褐红色的斑点。在这节骨眼儿上,张村长把脸凑了上来。“狗看星星一片明。”牛自发蔫不溜秋地哼出一声,然后双手一抄,原地圪蹴下。光线照射在顾警官的侧面,面颊上的坑凹纤毫毕现,钢针般的胡茬子成片冒出,怎么看,都不像在上海滩上混的人。他眯缝着双眼,歪着脑袋,抻直双臂拉开视线距离。老花眼好容易调准了焦距,眼前百字之多的阴刻铭文立刻映入眼帘。这铭文显而易见地共分了三段,前两段无题,但见到第三段分明题有“物帐”二字时,顾警官心中一惊,连忙贴上去定睛细看。这第一段乃是七言四句,书体大体不出是晋唐小楷。但见粒粒字体灵动精密、姿韵秀逸,如飞鸿戏海。顾警官低音炮般的嗓音在天坑内微微振动。他念道:“沙丘遁迹蜕皮囊参星礼斗守辒辌芝罘射鲛唤真人玉符两半有阴阳”天坑内,有人低首聆听,有人做若有所思之状。牛自发漠然地东张西望。张村长回到秦湘、兰若的身后,兰若向秦湘的身边偎了偎。“这一定不会是李白的诗?诗仙儿的句子,大致还都比较通俗易懂的,我孙子学会的第一句囫囵话就是‘床前明月光’,不像这几句云里雾里的,不知所云。”张村长讪笑道。周密习惯性地把头发轻轻一甩,冯思远就知道他一定有了什么见解。“我想是……”话还没说上半句,周密把头摇得卜浪鼓般一般,“啊呀,不对,不对。”刚刚才服贴的油腻腻的三七开头式纷纷向着头顶边沿的最外圈倒戈,中央局部地区则暴露出了早谢的苗头。“来小周,读第二段。没带花镜,看起太费劲。”顾警官揉着眼吩咐道。周密双手端着宝匣,头颅努力向前抻出去。只见那第二段也是四句七言,字体已成了蝇头小楷,温润秀劲,端整古雅,如游龙惊凤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龙瞳凤颈女主昌下陈更衣成后嬖遇梅则止会流觞”“偈!”冯思远眼前一亮,大喝一声道。天坑内立刻回传出阵阵清亮的回声。“弓叔,躺你的,莫事儿。”喜鹊低声安慰弓幺儿。听到“遇梅则止会流觞”一句,朱松大吃一惊。他瞄了眼周芸,周芸则面如止水一般。“遇梅则止?”朱松心下飞速寻思着。“自己的汉字化名本是由建仁寺的秦长老取意自“松、竹、梅”,岁寒三友独缺梅,以嵌“友梅”之意。”“遇梅则止?”周芸的身体轻渺渺腾空而起,倏忽间飞回到了七百年前皇峪寺村,村里都还是那些熟人,只是翠微寺的香火日渐式微,她匍匐在石佛的脚下。那时翠微寺的住持正是这位朱松的先辈,京都五山学派的鼻祖,日本大和尚雪村友梅。这位日本高僧初入大陆时,曾被元朝官军以倭国间谍的罪名抓获,并下狱入牢。谁成想没过多久,这个雪村和尚就奇迹般的被释放,又奇迹般的被忽必烈敕封为“宝觉真空禅师”的法号,继而更加奇迹般的被派以长安翠微寺住持之职。要知道外籍住持,这在中华佛教历史上,仅此一例。“‘会流觞’,”周芸、朱松不约而同想在了一起,“当然是偈。当年,作为李唐宗祠、皇家寺院的住持,雪村友梅又怎能放过翠微寺地宫?”“对,确实是偈语,偈颂。”周密立刻附和冯思远。“可是,我搜肠刮肚也搜寻不到出处呀?”周密使劲儿挠着耳后根。冯思远也笑道:“可不是,我满肚子的公案,没一个能对上的,难不成,这偈并非出自禅宗?”顾警官火烧眉毛地指派冯思远赶紧朗诵第三段。冯思远歪着脑袋打眼一看,疑惑道:“这第三段的字体虽仍为小楷,可却与上两段风格迥异,还不多见呢?”站在后面的秦湘提高嗓门道:“小冯,先不管字体,朗读一遍大家先听听。”兰若则朝前几步,弯腰看了看铭文,随即直起身体退回到秦湘身边。她莞尔一笑说,“你们看,那些小字遒媚多姿,骨骼清奇,如梅花惹雪,显然是簪花小楷无疑。”“簪花小楷?”冯思远、周密脸上挂满了问号。顾警官点头赞许道:“簪花小楷乃是东晋卫夫人所创。而这位卫夫人,师承钟繇,妙传其法,乃是王羲之的入门老师。”冯思远一拍前额大叫一声:“怪不得有似曾相识之感呢。”周密白了他一眼:“小声点儿。”冯思远吐吐舌头,压低嗓门对周密耳语道:“看来,这卫夫人乃是武媚娘的师太无疑。”接着他正正嗓音,一板一眼地读出声来:“物帐金筐宝钿珍珠装盝顶纯金宝函一只‘贞观’长圆小印一枚绛红罗地蹙金半臂石榴袖裙一腰‘神龙’小印一枚除罪金简一封兰亭序天头、引首、题跋、拖尾及前、后隔水传倭国勾玉虎符一件”冯思远将铭文读毕,僵硬的脖子立刻迫不及待地归其本位。他和周密默默地把宝匣缓缓放置在铺就于地的T恤衫上。顾警官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退后几步,长时间凝神打量着宝匣。一时间,天坑中只闻水滴的敲击声伴着张村长沉重的喘息。“不得了啊!”秦湘一声叹道。李少波攥紧拳头。他手心里,两块封泥叠在一起。何兴也向前凑。马教授则仰着脖子对着天坑外的那一小片天空愣神儿,他好像终于看到了宇宙大爆炸的奇点。“嗨,忙活一通,单子上所列之物,莫剩下啥呀?”张村长垂头丧气道。“跑不了。”顾警官斩钉截铁道。严小鱼嘟哝道:“禅宗公案呢?”“啥公案母案的,不就是翠微禅师的口头禅嘛?”牛自发嗡声嗡气嘟哝一句。冯思源若有所思,喃喃道:“所谓千疑万问,终不及一颗平常心。可是,眼前这天书般的偈语。。。。。。”他使劲地挠头,掀起的头皮屑在斜射于天坑内的缕缕光线中飞舞。“没有棒喝如何解得开。”周密无关痛痒哼道。顾警官在沉思。他死盯着铭文,喃喃道:“平常心,以平常心解读。沙丘遁迹……”“铭文第一段四句分明直指秦始皇吧?”冯思远突然开言道。顾警官慢慢抬起头,瞳孔中一抹光亮闪过。周密嘴角一抽。牛自发突然咳嗽不止,被严小鱼乱拳捶背。秦湘不知听到了什么动静,扭头朝洞廊那边看看。马建设、李少波、何兴三人直愣愣并排而立。“怎么说?”高涨的兴致,冲去了顾警官一夜的疲惫。冯思远说:“大家看这四句的几个关键词:沙丘,秦始皇在第五次出巡中驾崩于河北沙丘。辒辌,当年运送皇帝尸体的辒辌车。此所谓沙丘之谋,秘不发丧,篡改遗诏。而始皇帝芝罘射鲛的奇闻,在史记中也是有明确记载的。”“嗯……抓住了要点,”顾警官点头称许,“不错!小冯请继续。”冯思远与周密头顶着头盯着宝匣上铭文。“但凡禅宗偈语,其机锋一般落在第四句上,可这‘玉符两半有阴阳’,作何解呢?”冯思远仰起头说道,眼光中充满了疑惑。顾警官沉吟半响道:“我个人认为,铭文第三段物账上的‘传倭国勾玉虎符’这条,与这第一段‘玉符两半有阴阳’这句似有某种关联。”此时,只有天知道,一直站立在周围的马建设、李少波和何兴等人,同时打了个寒颤。牛自发剧烈的咳嗽声也终于平息。弓幺儿歪歪斜斜站起身,走到天坑东南角落的黑暗处去方便。这一夜,也就他还算补充了点儿蛋白质。而此时,有人想偷偷开溜了。张村长嚷嚷道:“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功夫打哑谜呀?顾警官,我看咱们应该把大家的裤腰带都收集起来,拧成一股绳,然后想办法顺绳爬上去,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吧。”顾警官还陷在沉思中,没顾得回应张村长。兰若下意识要躲开村长,却察觉到自己的臂弯里已是空空如也。她一扭头,正瞧见秦湘不声不响地贴着崖壁,向廊洞内挪动。“老秦,你干啥去呀?”兰若极力地压抑住惶恐的嗓音。“我去观察观察,看看洞内的水位退下去了没有。”秦湘看也没看兰若,反到是越走越快,眼看就要拐进廊洞内。正在此时,一个身影箭步跳到秦湘身后,大吼一声道:“老实点儿,别动!”话音未落,张村长早已一把反拧住秦湘的手腕,将其制服。不待众人反应,只见张村长侧身抽下一根鞋带,迅速将秦湘牢牢绑住。连推带桑中,秦湘一个趔趄,被押至到顾警官面前。兰若疯了般冲上前一把抱住秦湘。她满脸涨得绯红,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搞什么名堂嘛?”秦湘镇定自若。一夜的折腾,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那一头前菊花后螺蛳的发式。“搞错人了吧?”他像头大白鹅,拼命地抻长脖子,曲颈抗议。“老秦,你怎么啦?”兰若终于喊出声来。“你们要干嘛?凭什么抓人?”她撕声质问道。顾警官没搭理她。他走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一番面前这位一身清爽的上海男人。顾警官微微冷笑道:“溜得好快呀,脚底板抹了油吗?刘师傅。”“刘师傅?谁是刘师傅?”秦湘扭头看身后,却只看见张村长贴在近处,搓着一双咔咔作响的大手。“别演戏了。”顾警官突然伸手,一把扯掉秦湘头顶上的假头套。秦湘嗷地一声抬双手去捂,无奈两根食指被张村长的鞋带猪蹄扣,并排捆扎得死死的。兰若捂住脸呜呜地抽噎起来,几绺挑染的蜷发盖住了双手。其他人都惊呆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失去假发的秦湘,顶着满头的青皮。被揭掉的岂止是发型?翩翩儒雅的风度,博学的谈吐,上海男人的各种精致和精明,顷刻间全都灰飞烟灭。鼻梁也没那么尖挺了,下巴也失去了骨感,简直就如同一只公鸡在瞬间被去了势。冯思远、周密顿时傻了,两只嘴巴一大一小呆呆地张着,如两颗横担在鼻子下面的“八月炸”。顾警官厉声质问道:“刘金铭,你杀了高桥,并在阁楼上埋下嫁祸于店员马文友的陷阱,还故意预定了小绍兴白斩鸡的外卖,以制造自己间接无动机的假象,对不对?你把生意上捣糨糊的门槛精,既传承给了你书店的徒弟马文友,也顺便用在了杀人越货上,对不对?”连珠炮般的发问,是顾警官审问疑犯的诀窍,并总是能屡试不爽地收获奇效,其秘诀在于趁疑犯立足未稳即在第一时间予以迎头一击。兰若一声惊呼,浑身立刻软了下去。眼看她身子就要向后倒下去,却早有张村长伸手接住,一把将她揽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