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傲天伸出手,揽着她的肩膀,温热的掌心不断在沈星遥脊背和肩膀上摩挲,试图给沈星遥坠入冰窖的心一点微不足道的希翼而言,可是全然无一点作用。
沈星遥呼吸几个来回之后,突然挣脱陆傲天,然后猛地扑向陆早早,半蹲在她面前,双手握住陆早早的小臂,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许再有了,你听见没有?!”
陆早早无法做出承诺和担保,所以选择缄默。
但是这好像更把沈星遥激怒,她双眼顿时变得猩红,眼眶之中不知为何积蓄出一点眼泪,握住陆早早的小臂更加用力,似乎要把那削瘦的一节骨头捏碎掉似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绝对不能再有这种想法,听见没有?!”
沈星遥说话的嗓音抖得更加厉害了,像是在深秋马路上即将被碾碎的一片树叶。
陆傲天走过来不动,叫了好几声沈星遥的名字,沈星遥却依旧无动于衷,继续恶狠狠又分外坚决地对陆早早说话。
“你是我亲自生出来的,是我含辛茹苦把你生出来的!你身体里面留着我的血,所以必须听我的话。”
“没有活到你不得不死的那天,就不允许你再拥有这种想法,我告诉你,你这一生会拥有很长的时间供你挥霍,现在就死的话也没有办法获得解脱,只会让所有人更加无奈痛苦,你懂不懂?!”
陆早早就这么看着沈星遥,看着沈星遥眼眶之中的眼泪终于摇摇欲坠地滑落,在那张美丽破碎的皮囊上留下两抹明显的泪痕,沈星遥还在一刻不停地对陆早早说,强硬坚决的声音像是一种深切的诅咒一样。
“被人掐死绝对不会让你获得解脱,也不会让任何人感到开心,不准再有这种荒唐的想法!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现在就立马告诉我。过去无论你发生了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迫不及待地告诉我的。”
“还是你现在就这么恨我?!什么话都不想对我说了。那也没关系,我不在乎你恨不恨我。你的死亡不是由任何一个人或者所谓的命运决定的事情,是由我们决定的。”
陆傲天在一旁突然大声喝止,“好了,星遥,够了!”
陆早早觉得好荒唐,各种乱七八糟的心绪全部在此刻涌上心头,其他人或许会感慨、会悲痛、会愤恨,或者难受痛苦,但是陆早早却有些无奈地笑出了声。
这声清朗的笑音在这种场景里面显得十分突兀。
“我可以再一切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恨你们,在这种事情上也绝对不会说谎,你们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她已经不指望他们之间能有互相信任和理解的时刻。
陆早早嘴角就含着这种荒诞的笑容说:“小时候我看书上说哪吒自刎,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后面用莲藕重新塑造肉身,然后便获得了一个真正的自由身,从此之后天地之间毫无桎梏,来去自由。”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星遥打断了,她颤抖着咬牙切齿地问,“怎么?你也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跟我们划清界限,彻底斩断血缘关系?”
“没有。”陆早早摇摇头,“我没有他这么勇敢。”
“你们也知道,其实我小时候就是一个很胆怯的人,经常看着你们的颜色过活,有时候也有些懦弱,不过倒也有些勇敢坚决的时刻。我没有想过那样做,因为很不现实,而且我的情况跟他也大相径庭。”
“你们并没有很极致很严苛地管教着我,相反,我就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地长大的,你们也并不需要我这样做。更重要的一点是,我和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想要自由地活着,其实我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也这样想,但是现在已经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沈星遥直愣愣地盯着陆早早的脸,陆早早的神情如此平静,如此祥和,沈星遥陡然变得尖锐起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
陆早早看着沈星遥说,“你刚刚说我是从你肚子里面生出来的,你含辛茹苦地把我生出来,我知道我出生的时候你应该吃了很多苦,毕竟我是一个只有七个半月的早产儿。”
“为此,我向你道歉,为你生育我时受的所有苦楚道歉,为我的普通庸俗向你道歉。”
“但是我想要跟你说,如果时间还是像这样重复性地倒流回溯的话,如果你还记得所有的事情,就不要在这样辛苦地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了,千万不要。”
陆傲天也终于不能再维持所谓平静的假象,他也半蹲在陆早早面前,“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不要再说这种不知所谓的胡话了。”
陆早早只好叹息,“哪一句是胡话呢?是我说时光反复性地倒流,还是不要再把我带来这世界?可是我说的都是真实的,完全出自我的本心。我知道你们记得的,就算不记得,也总会记起来的。”
“你……”陆傲天顿了顿,“你能想起来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不太能,只是一点点而已。”
沈星遥终于崩溃了,她攀扯着陆早早的胳膊,近乎疯狂地问,“你能想起来什么?你到底记起来了什么?谁允许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陆傲天把沈星遥的手从陆早早胳膊上面扯下来,把沈星遥拉到一边,用分外轻柔的声音安抚着沈星遥的情绪,一刻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脊背,“星遥,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只是一点点而已,没什么的!不用担心。”
沈星遥的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眼睛之中涌出,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她浑身颤抖着说:“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为什么能想起来,她怎么可以想起来,那是多残酷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