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撑着前额,强作笑容:“这么说,父皇真是为求美而大错。”
&esp;&esp;文鸢按住他的手:“他不求美,谁也不知他求什么,但他杀人,或是毁人,谁看他都惧怕,谁对他都无真心。殿下,假如你是楚人的云中君,请你出云梦,再看一看楚国。”
&esp;&esp;楚王只保持含蓄的笑容。文鸢便知这种劝说无力。她转头,台下只有疲惫的马。晏待时舍马登台,已经近了。
&esp;&esp;“他折磨你的棋手雊和鸫。两人已死!”文鸢又补充,希望在晏待时到来之前动他心。
&esp;&esp;楚王轻声说是:“他们一去不回,我以为他们爱上省中。”
&esp;&esp;“他摧残你的庶母玳瑁少使,将她送到你身边!”
&esp;&esp;楚王垂着眼:“玳瑁心智混沌,我以为她天生病体,结果是我混沌。”
&esp;&esp;他努力理解,尽力去听一切,吹干了湿发。黑发变为鎏金色,又浅了。
&esp;&esp;“他,他虐待女儿,玩弄燕国臧氏美人所出的公主,将她投入灵飞行宫。”
&esp;&esp;楚王轻轻地“啊”:“是文鸢小妹。”
&esp;&esp;晏待时一步登上高台,抓住楚王的肩膀,将他推到翟台靠山的石面上。石面雕湘君,两腿盘山,手摆向天。
&esp;&esp;文鸢向后退,也被晏待时抓了,带到楚王面前。
&esp;&esp;“你的王居被烧毁,失去大半宫人。太仆没,玳瑁等女子被战马践踏,成为肉泥。”楚王站不稳,晏待时抓着他,让他安稳,“而你睡了你妹妹。”
&esp;&esp;真到了这个时候,文鸢才见识到端坐在省中、操持一切的人的狠毒。虽然她早已在灵飞行宫中见识了,却因为一驾彩车将她抬进楚国而暂失印象。
&esp;&esp;楚国真好。地域广阔,人乐天知命,万物有灵。力士们不过进来转了一圈,出去就拜郤梅,希望能久居国内。相较于他们,文鸢更难动摇:楚人送她白兔水仙,都人告诉她“君心向女”,楚王将她的裸肩揽在怀里,文鸢都受下了,告诫自己不能沉湎,完成任务以后,这里的一切都成泡影。
&esp;&esp;然而现在她动摇,因为楚王靠在石造的湘君怀中,迅速枯槁了。这不是泡影,而是她活生生的长兄。
&esp;&esp;文鸢连忙去掩晏待时的嘴。
&esp;&esp;“说你是谁。”晏待时在她手心里吐字。
&esp;&esp;文鸢痛苦着,改掩自己的口:“王兄,我是文鸢。”
&esp;&esp;雾被刮散。黎明前一刻,大批军马包围云梦,一举拿下两守并两郡士兵。桓繁露被束手,修锜则被钢叉架进水中。
&esp;&esp;他以为是兄长发兵来助,便大声:“我长沙守。”
&esp;&esp;但他挣扎起来,在将夜天里看到一张孔武的脸。
&esp;&esp;孔武的脸之后是异域的脸,异域之后是饰鼹绒的脸;青白的眼,湖泊色的眼,灰眼;高颧,弓颧,秀气的平颧……其中间以后梁人常见的脸型、眼色、形容,让修锜哑口,真不知是何方来兵。
&esp;&esp;这支队伍身后,云梦以外,是后梁,不过已经天翻地覆。公冶千年的话落实:要有一场改变。
&esp;&esp;山水为界。肥腴地被人瓜分,贫瘠处有新生的野蛮,高门被拆,贵子被放,不起眼的成为起眼的,无力的成为有力的。从西北长驱的队伍,及诸流域的队伍,平原海上的队伍,包含隐多年而一朝起的众人,汇成大水,冲垮许多屏障,暂停在楚外,吹一会儿春风。
&esp;&esp;让长于爱的人起恨,需要手段。
&esp;&esp;残酷的人用刑,卑劣的人使诈,朴讷的人说教,息再会坏那人的心。
&esp;&esp;让楚王失去楚人,与妹乱伦,得知真相……后梁帝做的事,息再借不同人的手,又做了一遍。他实在和后梁帝很像,入灵飞时就有体现,升为御史之后更甚:荀揺落几乎代他做了一切事情,而他隐于司马门内,直到今天才出来,吹一会儿春风。
&esp;&esp;“副相,你生白发了。”荀揺落说。
&esp;&esp;“一两根。”息再登楼,去法冠。极美的发中有少许白发,被他除掉。
&esp;&esp;楚王的白发却再也不能轻易除掉。
&esp;&esp;在文鸢的“王兄”声中,他由晏待时抓了,瘫在湘君石像怀里,一头白。湘君的手接日出。他看光亮出世,再看文鸢,初见时的亲爱之感袭人。
&esp;&esp;楚王叹了口气。
&esp;&esp;“殿下见宗室子女,却没见到那位小公主。小公主生病,殿下去三日后才能正常起居。”
&esp;&esp;“诸位宗室子女中,文鸢公主最爱沉思,苦想殿下的棋局,没在规定时间吃饭,被和夫人规矩。”
&esp;&esp;“公主幼年丧母,总是独坐,自从殿下的画像进相思殿,公主再入席,便像得了庇佑,脸色都不一样。公主知道感恩,和画师说,学画第一个画‘王兄’。”
&esp;&esp;“公主去灵飞了……”
&esp;&esp;来往省中的信件中,总有家书一样的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