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谢家马车稳稳停在了张府前。张木华纯属是被张家老管家推出去的。谢识琅给她下帖子,约她打马球这件事她根本就不知道,若是知道,她定然不会答应。显然就是自家老爹想要讨好谢识琅,为了促成这桩婚事,才将她这个亲女儿逼了出去。“姑娘,您和谢丞相好好玩。”老管家笑眯眯地盯着张木华跃上马车。张木华冷冷回视,“狗尾巴草,早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老管家悻悻然关上了府门。等阿梁撩开车帘,张木华才发觉车上坐着的不止谢识琅一个。姑娘年纪与谢希暮差不多,生得偏黑,但五官还是水灵漂亮。细细思索,她上回在一品居和马场都见过这姑娘。“泥…吼。”谢乐芙啃着大肉包,两腮都鼓了起来,没来得及咽下,瞧张木华进来了,略显慌张。自家二叔坐在身边,只是朝张木华微微点了下头,继而又重新看起书。谢乐芙昨日一听说要去打马球,兴奋得不行,赶忙去向老族长禀明自己想去。老族长起初还不太愿意,后来被她磨得不行,只好答应下来。谢乐芙来了,老族长自然不好不叫谢希暮,不过朝暮院那边却拒绝今日去马球场,说是谢希暮脚伤了,不便行动。老族长这才放心,还交代了谢乐芙好一阵,不要影响二叔和未来二婶培养感情。“谢二姑娘。”张木华同谢乐芙打了个招呼便坐在了一旁。谢乐芙同谢希暮不一样,谢希暮温温柔柔的,生得又漂亮,叫起姐姐来声音娇软,能把人骨头都喊酥了。而谢乐芙……张木华瞧对方在衣襟上蹭了蹭掌心的油腻,转手捏住另一个肉包,正准备塞嘴里,发觉她的目光,犹豫了片刻,才递了过来,“吃不?”张木华皱眉退后,“太油腻了,不必。”谢乐芙闻言心里腹诽了声,不必就不必,居然还说她的肉包油腻,这可是她让小钊天刚亮出门去京城最有名的包子铺排队买的。这个张木华真是不识相。若是谢希暮就不同了,虽然她对谢希暮说不上喜欢,但谢希暮很少拒绝她的好意。眼看着张木华打扮跟男子似的,生得既没有谢希暮细皮嫩肉,也比不上谢希暮娇艳美貌。再加上前段时日她拿药给谢希暮治风痹时瞧见的那副勾人娇躯,再对比张木华这一马平川的身板。啧。当真是哪哪儿都不如谢希暮。等等!谢乐芙想到这儿愣了下。她为什么要拿谢希暮和张木华相比?二人心思各异,唯一共同想到的谢希暮正在谢家的湖心亭内与郝长安说话。“二公子上回送了我那般好的玉,思来想去,不给二公子回礼实在是不好意思。”谢希暮将一个扎实的布包推了过去,“这个二公子瞧瞧,喜不喜欢。”郝长安今日得了谢希暮的相邀还很诧异,分明上回他已经同谢希暮说清楚了,何况现下谢识琅不在家,他贸然前来总归不好,还是在府中犹豫了很久才下决定过来。“这是…护膝?”郝长安瞧见缝制精美的皮面护膝愣了下,下意识瞧向谢希暮的手,皱眉道:“这是姑娘缝给我的?”他是一个极讲分寸的人,先前与谢希暮的事情已经作罢,他也收回了对谢希暮的心思。可护膝毕竟是贴身之物,若是被旁人瞧见,指不定得误会他们二人关系。郝长安承诺过谢识琅,绝不会再靠近谢希暮,若是收下护膝,便是违背诺言。想到这儿,他连忙将护膝推了回去,“姑娘,我不能收您做的护膝。”谢希暮愣了下,她也不知道这布包里是护膝,喊阿顺去库房里随便挑了一个回礼,就拿了过来,为了避免这人误会,直接道:“二公子别误会了,这个护膝不是我缝制的,我是瞧天气转凉,二公子总穿着单薄,小叔叔不喜欢人懈怠,若是二公子病了不能来谢家,小叔叔难免会失望。”这话倒是有些道理。郝长安读书刻苦,会故意减衣保持神智清醒,如今虽然到了春日,但还是天气太凉,添个护膝,倒的确能保暖些。“那就多谢姑娘了。”郝长安为了表示自己诚意,将护膝立即戴上,随即又道:“听闻姑娘脚伤,下回郝某托人给你送药。”“药就不必了。”谢希暮神色瞧上去莫名惆怅。郝长安不解,“姑娘这是怎么了?”谢希暮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只是我听说京城里新置了一座梅园,栽了素心和磬口两种新腊梅,都是我没瞧过的,而小叔叔同二妹妹今日出去了,无人陪我一起,故而有些可惜。”郝长安倒不觉得这件事很难办,“今日郝某无事,若不郝某陪同姑娘一起?”谢希暮抿唇一笑,“若是二公子愿意,我便先谢过了。”已至春日,偏近城郊的梅园来了游人无数,谢希暮和郝长安在里头转了一圈,晓真也陪同一起逛着。等郝长安离开去寻种梅人问梅树品种时,晓真凑了过来。“姑娘,咱们来了梅园,您说……”谢希暮瞥了眼晓真,“怎么了?”晓真四处张望,“我就是好奇,那小哑巴来了吗?”自从上回谢希暮说阿蟒总监视她们时,她便时常注意周围,但从没瞧见过阿蟒。“你喊他一声,不就知道了。”谢希暮笑了。晓真愣了下,于是老实走到一棵梅树前,“阿蟒?”梅树之上毫无动静。这梅园也没有其他藏身之地,难道这人没来?“阿蟒?小哑巴?”晓真正喊着,忽然肩上一沉,吓得她险些一拳砸过去。来的少年面色沉凝,正是阿蟒。“你怎么在我背后?”晓真皱眉质问。阿蟒到了她身后,她居然都没察觉,这简直是对一个暗卫的侮辱。“……”阿蟒淡淡看着她。对了。差点忘了他是哑巴。晓真咳了两声,正准备盘问,没想到阿蟒指了一个方向。她顺着瞧过去,可不正是阿梁站在隔壁用高栏围起来的马球场朝她打招呼。没错。她们今日来的梅园,与谢识琅和张木华来的马球场正相邻。谢希暮站在原地赏了一会儿梅,郝长安就回来了,紧接着晓真很快过来,“姑娘,丞相喊您和郝二公子去马球场。”郝长安都愣了,“老师?马球场?”跟着晓真到了隔壁,郝长安才知晓谢识琅也在这儿,连忙行礼见过。谢识琅面色平静,只是直直看向谢希暮,“你怎么同他在一起?”谢希暮解释了一番回礼之事,又看了眼张木华,谢识琅与女子并肩骑着马,居高临下瞧着她。她倒真像个局外人,于是弯唇笑道:“今日实在是太巧了,不过小叔叔不用管我们,你就好好陪张姑娘吧,我同二公子在边上玩一会儿就走。”张木华听到这声张姑娘,心里又失落了下。谢希暮又没喊姐姐。“……”谢识琅起初听阿蟒来报信,还有些不敢相信,如今瞧着男女并肩走到另一边,他眸底的不悦才浮现上来。“哟,你们都在呢。”男子从远处策马而来,瞧好友正对着谢希暮出神,笑道:“本王百忙之中好不容易抽出一日来打马球,没想到还碰上了熟人。”张木华态度平淡,“端王。”谢希暮也按规矩行了礼。赵宗炀连连摆手,驭马到了张木华身边,“怎么着?春狩输了的那场比赛,是不是可以续上了,华子。”张木华面上一诧,语气介意:“端王,你叫我什么?”赵宗炀朝张木华挑眉,“日后说不定是一家人了,还这么见外,叫我赵宗炀或者京城第一俊男就行,偷偷告诉你一句,我和十郎是好友,你不用害怕。”张木华对于这人不感兴趣,“什么一家人,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啧。”赵宗炀撇嘴,“华子,春狩那时我还瞧你是个爽快人,怎么现在这么装了。”张木华见谢识琅没有打马球的意思,转身加入场上旁的马球队伍。赵宗炀以为自己将人气跑了,又见谢识琅不动如山,只好哎呀了声,赶紧追上:“华子,你别误会本王的意思,等等本王啊,本王跟你一起。”而这厢,谢识琅已经盯了马上的郝长安好一会儿了。这人腿上的护膝,和他及冠那年,谢希暮亲手缝制送给他的那块护膝很像。这边,谢乐芙瞧谢希暮一副羡慕郝长安骑马的模样,出声:“郝长安,你怎么不带谢希暮一起骑?她虽然脚伤了,但你可以给她牵马。”郝长安犹豫了片刻,谢乐芙又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这怂蛋子,牵马都不敢啊?”谢希暮瞧上去的确很想骑马,郝长安只好道:“那姑娘上来,我给你牵着马。”等女子坐好,郝长安当真拽着马绳带谢希暮绕了一圈。谢乐芙对于骑马还很生疏,觉得没啥意思,就坐在了一边,不忘从兜里掏出一捧瓜子,递给自家二叔,“尝尝不?盐焗的。”谢识琅不说话,眼神直勾勾落在如同一对璧人的谢希暮和郝长安身上。谢乐芙以为二叔也在和她一起看热闹,笑道:“咋了二叔,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俩挺养眼的?”养眼?阿梁听到这个词儿都咽了口唾沫。谢识琅置若罔闻,抿直的唇线越发下沉。“诶!要跌了要跌了!”谢乐芙忽然指着不远处的谢希暮。眼瞧着马儿被脚底下凸起的草皮绊了下,谢希暮身子也跟着一歪,就要倒下去,郝长安眼疾手快就要将人接下。哪知后脖衣领一紧,整个人都飞到了后面。再睁眼,郝长安才发现自己是被一个黑衣少年提溜开的,这人他见过,好像是老师的侍卫。而这一边,谢希暮跌进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里,熟悉的松香味环绕在鼻尖,她抬头,正好对上谢识琅深邃漆黑的双眸。“脚伤了,还闲不住?”这话语气很怪,谢希暮缓过神来,发觉谢识琅已经抱着她走到郝长安面前。“没本事护着,就别让她面临危险。”谢识琅面色冷若冰霜,饶是谢希暮都抖了下,才替郝长安小声解释:“小叔叔,是我自己要骑的,和二公子无关。”他瞥了过来,谢希暮连忙垂下了脑袋,不敢说话。郝长安忙道歉,毕竟是自己注意力没集中,才让谢希暮险些摔了。谢识琅不理这人,将谢希暮抱到座椅上,才折返回来,问郝长安:“你腿上的护膝就是她给的回礼?”郝长安点了下头。谢识琅打量须臾,便知这不是谢希暮缝给他的那块护膝。郝长安腿上这块,针脚紧密扎实,花样精美。谢希暮没这么好的手艺,当年送给他的那块,只戴了两日,里头塞的棉就跟五月里的柳絮一样纷飞四处,他只好将东西收藏在柜内。故而这不是谢希暮送他的及冠礼。“这护膝,你脱了。”谢识琅忽然道。郝长安愣了下,只听男子继续道:“这护膝太旧了,不是谢家待客之道,稍后会有人将更好的礼送到郝家。”郝长安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但是自家老师说的话,他也从不怀疑,将护膝脱下后直接还给了谢识琅。谢识琅看都没看,直接把东西扔给阿梁,转身向谢希暮走过去。“小叔叔,你怎么不陪张姑娘打马球?”谢希暮像是很好奇。谢识琅简直疑心这人是明知故问,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回家。”赵宗炀瞧见谢识琅要走,喊道:“不是吧,你又要走?”张木华才懒得管谢识琅,拽住赵宗炀的马绳,“动作快点,又要输了。”谢希暮靠在男子怀里,瞧他绷紧了面颊,语气更为疑惑:“小叔叔,咱们不与张姑娘一起回去吗?”谢识琅冷冷垂下眼,“你是要与张姑娘在一起还是旁人?”谢希暮面上一愣,只感谢识琅前进的脚步骤然一顿,很快一道年迈却有力的声音沉沉道:“今日我若是不来,还瞧不见你们叔侄关系如此紧密。”谢希暮都顿了下,目光瞧向马球场外站着的谢端远。“……”入了丞相府,谢端远单独喊了谢希暮进书房,不许谢识琅跟进来。夜色已经降临,窗外阴沉的天,比不得此刻老人薄怒的脸,掷地有声质问。“你接近十郎,究竟是什么目的?”“是为了在谢家留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