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长兄,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阻止我去西南。”林卫罹再次表明自己的决绝和志气,“但即使我不能去西南,我依旧还可以去西北、南方、华北、华南,鸿鹄若不能高翔,则不死不休。”
&esp;&esp;沉吟片刻,林业绥从隋郡的那片厮杀声中抽身,缓缓道:“在建邺我能护你,军营战场之上,你这条命便是送给了天,你应当知道,军中没有长寿的人。”
&esp;&esp;“我不需要长兄来护,踏春宴上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博陵林氏的先祖之中,也曾有人于长江水畔铁马金戈,厮杀血战,造就绝世功业,如今朝堂已有长兄和二兄,至于卫隺自去年家宴以后,他便终日喜好于水利工事。军营之中自然是该由我来,我不仅要叫他们知道南方世族不是昆仑瘦猴,更想要重振林氏在军中的遗风。”
&esp;&esp;林卫罹抬头,眼中是属于少年郎的坚定和意气:“先祖北渡而来,荣曜当世,我不需要长寿,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6]。”
&esp;&esp;这位林四郎说:“诚必不悔。”
&esp;&esp;看着家弟形于金石的决绝,林业绥眸光闪动,他好像听到了滔滔江水声在耳畔翻涌。
&esp;&esp;疾医请来,但是居室阶前已经没有林卫罹。
&esp;&esp;男子仍还立在原地,抬眼朝那边的侍女扫过去,黑沉的眸子里便已带着股不容有丝毫的隐瞒的讯问。
&esp;&esp;侍女仓惶行礼:“禀家主,这是女君为四郎所请的。”
&esp;&esp;林业绥视线收回,语气极淡:“带去四郎的屋舍。”
&esp;&esp;随后转身进了室内。
&esp;&esp;兰庭里所栽种的青竹与斑竹皆被打湿,泛起不少土腥之气。
&esp;&esp;居室中央的几案以东,素绢编织的长宽皆五尺二的坐席之上,谢宝因跽坐于席面,在其左侧一步远的地方摆置着博山炉,炉孔浮出青烟,犹如山间白雾。
&esp;&esp;她白嫩手心里捧着半边错季栽种的石榴,通红饱满,薄薄的果皮被划开,露出里面的白色隔膜,再是数不清的硕大红籽。
&esp;&esp;被汁水染红的指尖将一粒粒籽从上面分离,堆垒在几案上的漆纹盘中,旁边还摆着醴酪[7]。
&esp;&esp;林业绥迈步走过去。
&esp;&esp;谢宝因抬目:“卫罹离开了?”
&esp;&esp;林业绥在南面坐席蹲跪下,淡垂眸子,两指拿了颗石榴籽:“身体还未痊愈,先去存眷别人。”
&esp;&esp;男子发热的指腹紧贴唇肉,谢宝因张口,舌尖去卷的时候,不小心碰触到,下意识舔唇:“郎君日日都会遣仆从回来询问,理当知道我已病愈。”
&esp;&esp;自那日以后,林业绥便再也没有归家,只是每日都会命身边仆从往返长乐巷与官署。
&esp;&esp;感知着指腹被女子舌尖舔过的酥麻,有意为之的林业绥隐忍下笑意,开口与她说起要离家的事情:“我明日要离开建邺去西南,卫罹会跟着一起。”
&esp;&esp;剥好余下的石榴籽,谢宝因伸手把这些皮膜扔在烧得殷红的炭火上,淡淡的果香也漫出:“怎么如此突然?”
&esp;&esp;她记得是正月开始预备西南郡县的调兵事宜,广汉郡那边如今应当兵力充沛,何事竟然要综理天下政务的一省长官亲自前去。
&esp;&esp;“西南情况危急,王烹和他的幕僚毫无计策。”林业绥拿出佩巾,在坐席踞坐,然后朝女子伸手,“文书往来再快,也比不上亲自过去监督其事。”
&esp;&esp;谢宝因从右侧膝行去他那里,然后跪坐,与其对面而视:“卫罹今日在外面跪着,便是为了这件事情?”
&esp;&esp;林业绥半垂眸,擦拭着她被染红的指尖:“还有擅自解印綬。”
&esp;&esp;林卫罹会选择进入军营去建功立业,谢宝因并不感到意外,他从前所写的策论确实大有可为。
&esp;&esp;可辞去官职也的确过于意气用事。
&esp;&esp;还有她问道:“陛下会同意吗?”
&esp;&esp;博陵林氏的家主已经在朝堂有如此权势地位,要是军中再出来一位掌权柄的林氏子弟,岂不就是有当年王谢两族的风范,哪怕林卫罹未必就能够建功,但终究是一个隐患。
&esp;&esp;擦完后,佩巾上面残留着淡淡红色。
&esp;&esp;林业绥放下,虚揽过女子的腰,掌心轻落在女子腹部,答她前面问的话:“丢失两个郡,陛下如今便是顾忌也不能如何。”
&esp;&esp;只有天下局势过于稳定的时候,世家才会被忌惮。
&esp;&esp;既然左右都是一盘危局,为何不利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