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崔仪死了。
&esp;&esp;谢宝因略显诧异,手掌也不由自主的握紧,她记得自己在与崔家议婚不成后,没多久崔仪就出适到万年县的世家。
&esp;&esp;崔安并非是看不淡生死之人,他家阿妹更不是,发觉女子面露哀伤,坦荡一笑:“听说是急疾,离开以前的那段岁月也过得十分开心,并无任何不舍,且还有心情取笑我处处都不能与她她比较,成婚不能比,生子不能比,就连去见西王母也不能比。”
&esp;&esp;谢宝因低头俨然一笑,确实是崔四娘的风姿。
&esp;&esp;见面前之人展颜,崔安放心下来,而这次再也没有崔仪在中间调和传话,他只能被迫鼓起勇气与女子攀谈:“谢夫人看着有些清瘦。”
&esp;&esp;曾经名动建邺的谢家女郎,如今眼里的光辉却变得黯淡。
&esp;&esp;谢宝因闻言则看向神像,释然笑起来:“暮秋来了,总是要瘦一些的,崔二郎看着也瘦了。”
&esp;&esp;自再见到女子的那一瞬间,崔安内心的汹涌就不止不休,因为他清晰的知道,这次一别就真的永世难以相见,所以出言试探道:“倘若此生能够重新选择一次,谢夫人可会考虑去度过另一种与如今截然不同的人生。”
&esp;&esp;谢宝因缓声道:“八载前,崔二郎应当身在建邺。”
&esp;&esp;崔安颓丧颔首,那年五公主丧命青城山,天子命谢家女郎代嫁博陵林氏,此言是否在间接诉说着不得已的顺从,他又想起四娘在尺牍中所言,恍然觉得天地悠悠,人终归是要一死的,坦坦荡荡来,坦坦荡荡走,才不辜负今生看过的山水。
&esp;&esp;他拂袖向身后,望着女子,不带丝毫的私欲或占有,只有对一个人的欣赏之情:“当年我得知谢仆射要与崔氏议婚,并且选中我为郎婿,我当即便疾驰回到建邺请见谢仆射,只为亲口告诉他,我愿意入仕。”
&esp;&esp;谢宝因怔在原地,当年阿父与崔氏议婚的条件是崔安必须入仕,而他又说愿意入仕她只能沉默。
&esp;&esp;崔安一鼓作气的继续道:“我也曾爱慕过夫人,倘若当初没有五公主,没有博陵林氏,没有林从安,该是我与谢夫人举案齐眉。”
&esp;&esp;得知自己嫁去崔氏,或能一生安乐后,将死的谢宝因再也不能从容,迅速抬头去望神像,以求宁静。
&esp;&esp;在眨眼之间,她好像看见神像笑了。
&esp;&esp;原来神明也会捉弄人。
&esp;&esp;【作者有话说】
&esp;&esp;崔安、崔仪在出场;有提及,算是戏份多的。至于两只仙鹤的在,不看不影响。
&esp;&esp;囚为禁脔
&esp;&esp;“请崔二郎勿胡说!”
&esp;&esp;晨起盥洗好,欲来殿内侍奉在女子身侧的玉藻刚好得以清晰听见崔安最后的一言,她当即疾行几步,进入祖师殿后,双手张开,护在女子面前,怒目切齿的低声斥责。
&esp;&esp;即使今日女郎姻亲有变,但一日未被男子遣返回谢氏,在天下人眼中,女郎就仍还是博陵林氏的女君,而且来往天台观的皆是豪门世家的夫人女郎,倘若刚才殿内所发生的事被图谋不轨之人利用,名誉必会被诽谤诋毁,最后被士族鄙夷,也无人会再纳女郎为正室。
&esp;&esp;谢宝因眨了眨眼,从恍惚昏乱中渐渐清明过来,无论后悔与否,今日的自己都已经是他林从安的正室夫人。
&esp;&esp;何况清风已经吹动绛幡,不能静止。
&esp;&esp;她低垂下眼睫,视若无闻的走回抄经处,缓缓跪坐下去,卷起案上被摊开的极长的写经纸,隐晦酬答:“崔二郎德行贞绝,既有名士风流,隐居不愿为王臣,何必再强迫自己涉世,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1]。而崔二郎与我更适合君子之交。”
&esp;&esp;崔安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只能如水那样淡的毫无杂质,淡的一眼就能看清,不会有爱欲嗔痴的交织,更不会纠缠到分不清爱与恨。
&esp;&esp;在意志衰颓的一笑后,八载以来对此事执着也终于涣然冰释,他以君子之心朝女子庄敬揖礼做辞别。
&esp;&esp;谢宝因和煦笑着,颔首致意。
&esp;&esp;玉藻低头过去,跪在席上收拾笔墨。
&esp;&esp;刚走出殿,忽然有人奔走过来。
&esp;&esp;谢宝因低头一看,展颜笑开。
&esp;&esp;林圆韫用张开还不足两尺的手臂抱着她,仰起脑袋,开心雀跃的喊了声“娘娘”,然后又恃爱而娇的闹着要抱。
&esp;&esp;几日未见长女的谢宝因浅笑弯腰,双手穿过孩子两腋,用力抱起后,圈在怀中,随即她凑过去,亲了亲长女软嫩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