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鼓起勇气迈进了充满心理阴影的空间,塔玛拉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就可以判断出来。他眉头紧皱,牙关紧咬,嘴巴紧抿,可谓是拼尽全力迫使自己走了进来。
凯文&iddot;卡森或许比怀亚特矮了一英寸,可他的脸上呈现出同样匀称的骨骼结构,同样的发际线下有着同样清晰的额头,同样的蓝绿色眼睛,随便扫一眼便能毫无疑问地看出两个男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她知道怀亚特也会看出两人之间的相似之处,这一点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他的二头肌在塔玛拉的紧握之下抽搐着。塔玛拉看着他的脸,看见他与其说是在眨眼睛,还不如说是有意识地先闭上眼,然后再睁开。塔玛拉估计他出现了昨天晚上所说的眼冒金星的情况。他的左手依然放在挂着雨披的架子上以求保持平衡,但他又走了一两步,这样离织布机仅有六步之遥了。
亨特又眯了一下眼睛,接着睁开,然后迅速地吸了一口气,又急速地呼出去,脸颊因为用力过度而凹了下去。他平视着织布工,&ldo;我是怀亚特,&rdo;他说,&rdo;你的儿子。&rdo;
老人已经停下了在织布机上的机械操作。现在,塔玛拉看到他怪异地重复着儿子的行为:他闭上眼睛,朝着天花板仰起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气时肩膀在披肩下上下起伏着。再次睁开眼睛时,他露出同样让人吃惊的专注神情,塔玛拉在怀亚特身上看到过好多次。
&ldo;你是来杀我的?&rdo;他问道,&ldo;我不怪你。&rdo;
&ldo;不是的。&rdo;
一个头发花白、体格壮实的女子,显然是当地人‐‐个子只比卡森一半的身高高一点点‐‐突然从屋子后面跑过来,来到卡森的身边,用萨巴特克语说着什么。卡森回答了几句,然后转回身对怀亚特说:&ldo;我的妻子玛丽亚。&rdo;卡森又对妻子说起话来,这一次用萨巴特克语说了更多。两人一定传达出了此刻的心里感受,因为玛丽亚迅速而惊讶地看了亨特一眼,然后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在胸口画着十字。
四个人就这么互相看了很长时间,都一言不发。怀亚特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的父亲先看着地面,再看着妻子,最后目光落在怀亚特身上。两个男人似乎都在内心深处聚集着勇气,应对着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各种五味杂陈的感情侵袭。
最后,卡森摒弃了自己感受到的任何保留意见,说道:&ldo;如果你想恢复神智的话,我们可以到里面坐坐。&rdo;他似乎对玛丽亚发布了一道命令,玛丽亚绕过织布机,站到怀亚特的面前。她伸出手,放在怀亚特的手上,然后在怀亚特面前鞠了一躬,表示欢迎他们的光临。她绕过两人,把面向街道的大木门在两人身后关上,使得两人完全处于四周的昏暗之中,只有少许光线从门上的小玻璃方格和塔玛拉右边墙上高处的窗子里照进来。
塔玛拉和怀亚特跟在两人身后,走进狭小的开放房间里,这里没有走道,就两个房间紧挨在一起;接着穿过一个好像是厨房的地方,里面有一台小冰箱、一个水槽和台面。玛丽亚让到一边,凯文带着两人来到一个狭小封闭的庭院,四周用灰泥粉刷过,地上铺了红砖,安装了一扇装饰华丽、精雕细琢的木门,头顶上是一个凉亭,爬满了三叶梅。一张简陋的木头桌子,三边放着椅子,正对着侧墙放着一条长凳,更多的花朵从嵌入灰泥的烛台上长出来。
塔玛拉发现这个地方美丽宁静,每个人似乎都需要这样的生活环境。
怀亚特的父亲拉过两边椅子,把第三把椅子转过来,向后跨坐在上面。怀亚特坐在离房子最近的椅子上,隔着桌子正对着卡森,塔玛拉坐在中间。
在卡森的披风下面,一件蓝色的工作衫露了出来,他下身穿着牛仔裤,脚上穿着皮凉鞋,没穿袜子。镜片之下,深深的皱纹堆积在眼睛四周。他张开嘴巴,噘着嘴唇,招呼着怀亚特坐下来,自己也坐在桌子旁边。
&ldo;我觉得问你过得怎么样这话是太蠢了。&rdo;他说。
怀亚特的肩膀上下起伏着,显然这样说不大合宜。
&ldo;如果能安慰你的话,如果能从头再来的话,我会作出完全不同的选择。&rdo;
怀亚特双手放在桌子上,摊开掌心,&ldo;结果还是不错的。&rdo;
&ldo;我看得出来,&rdo;卡森说话有点含糊不清,&ldo;在抚养你的地方能不能活下去,我真是不大清楚。真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有命在,我没有告诉你我会选择这个地方,我是辗转多年跑到这儿的。我想,不管我做过什么,没有我你会生活得更好。当时,等结束庭审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你了。你已经被人收养了,过上了全新的生活,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你了。&rdo;
&ldo;我明白,&rdo;亨特说,&ldo;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rdo;
&ldo;不对,这是一个可怕的错误,这是我一辈子犯得最糟糕的错误,你该明白。&rdo;
塔玛拉看见怀亚特的喉结上下起落着。
&ldo;我想你知道审判的事吧。&rdo;
&ldo;当然知道。&rdo;
&ldo;我没有杀你的母亲。&rdo;
&ldo;我知道。&rdo;
凯文点着头,似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ldo;我拿到了你留给伯纳德神父的信,&rdo;怀亚特说,&ldo;到得克萨斯是怎么回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