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戈壁深处的湄水河边,积雪将草地盖的严严实实,又教湄水河结了一层厚冰。河边的一户老牧人清早起来,出了毡房,从草垛旁边掏了两抱干草,向旁边栅栏与土坯围起来的羊圈里投了些干草,又提了棒子与木桶去凿冰取水。
他年纪老大,鬓角花白,脸上沟壑丛生,才提着棒子一捶捶去凿昨日取过水的冰洞,耳边已听得铁蹄声声,手中棒子顿时停了下来,整个人显出一种被生活压迫的艰辛无奈,朝毡房里喊:“玛萦,快将吃食藏起来。”
他家的羊圈里,也只有五只瘦弱的羊儿。
从毡房里出来一位老阿妈,年纪苍老到与玛萦这个名字毫不相衬,脸上带着一种惶然,冻裂了口子的手在皮袄上擦了又擦,“这可怎么办的好?他……”
老牧人这才想起来,自家房里还养着一个人,只因那人大多数时候昏昏沉沉的躺着,若非喂水喂饭擦身换药的时候,他忙起来都想不起家里还多养着一个人。
不等老牧人想出法子来,便有一队人马疾驰了过来,乌压压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当先的年轻男子形容俊美,下马来问老牧人北漠王庭的方向。
老牧人看着这队人马的服色与北漠军截然不同,口音也不同,小心指明了去王庭的方向,听得那年轻男子身后不远处一名中年男子粗嘎着嗓子叫:“燕檀,还有多远?”
大夏军从不曾到过北漠王庭,一入戈壁几乎迷路,偏戈壁乏人居住,绕了好几日总算找碰上了这老牧人。
“郭大哥你急着回家过年?”燕檀向老牧人告辞,翻身上马,回头打趣了老郭头一句,眨眼间大军已经向着草原深入而去。
只等这队人马走了之后,老牧人才长吁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
老阿妈提着奶桶去羊圈里挤奶,“你管他们是什么人,只要不来抢我们的吃食就好。帐里这个人昨晚又烧了起来,吃过饭你还是再去采些草药回来?”
老牧人大声应着,又一下下去凿那个冰洞,如常过日子。
昏暗的毡帐里,静静躺着的年轻男子缓缓被大军的铁蹄声惊醒,缓缓睁开了眼睛,瞧了一眼都有些熟悉的房顶,挪动了一下腿,只觉疼的钻心,索性又往被子里偎了偎,无奈的嘟嚷:“照这个样子,恐怕等香儿生下孩子我都回不去……”
按着时辰算,恐怕还未到早饭时候,他吃力的挪了一下身子,稍稍移动了半寸,让僵硬的身子略动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准备睡个回笼觉。
回笼觉对他来说,向来是个奢侈的想头,如今倒有大把时间来享受这时光。
这一年的新年里,响水城里鞭炮齐放,重新回来的人们衣食缺乏,但只因解了兵患,朝廷大军又前去戈壁草原攻打北漠王庭,心头都不由松了一口气,活下来的人们又都开始了如常过日子。
郭大嫂子这些日子已经在自家窖里取了好几次米菜,被书香催了好几次,这日带着小铁跟小妞子去书香家菜窖里取些吃食,扫开积雪,揭开菜窖盖子,顿时一股恶臭迎面而来,倒像是谁家久未清理的茅坑。
小妞子已经大叫了起来:“娘,香香姨家的菜窖里都臭了……”
“婶子,我下去瞧瞧?”小铁已经准备往下跳。
郭大嫂子一把将他揽住,“你先别下去,点个火把来。”
小铁跑出去一会,从街上铺子里借了个火把过来,郭大嫂子打了火石,将火把点着,朝着菜窖下面照下去。这菜窖挖的时候是直直挖下去,又朝着旁边横向掏了一个洞,火把也只能照到洞口朝下的方寸之地。
一个人影一闪,郭大嫂已是厉声喝道:“谁在里面?还不滚出来?”
菜窖里悄无声息。
郭大嫂子又叫道:“再不出声,我便要烧了柴往下扔了,点了这菜窖。”
这菜窖当初是郭大嫂子挖的,只有这一个出口,若是点了柴火丢下去,窖里如果有人,大概会被烧死。况战后未久,万一是蛮兵藏匿于此,不得不防,
过得一会,一个人影蹭了过来,蓬头垢面,低低道:“大嫂子,是我。”听声音是个女人。
郭大嫂子一向甚有威严,在这城中叫她大嫂子的不知凡几,这声音她听着又甚是陌生,她又是个急性子,已喝道:“你是谁?抬起头来。”
窖里的人缓缓抬起头来,虽然满面污垢,但瞧得出来正是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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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回师
郭大嫂子一脸怒气的回到了连存的小院,进了书香房里,灌了一杯温茶,尤不解恨。
书香最近很少见她这般生气,朝门口紧跟着进来的小铁与小妞子眨了眨眼睛,询问原因。她尚未出月子,又加之身子虚弱,大多数时候都卧床休息。
小妞子玲珑剔透,眨巴着眼睛窥着她娘的神色,小心蹭到了书香床边,招招小手,书香俯耳过去,小妞子贴着她的耳朵小小声道:“香香姨,你家菜窖里有一个野人。”小手捏着鼻子,一脸嫌恶的补充:“弄的菜窖里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