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白芷这样问,白桓脸上的笑容还是疼惜而溺爱:“阿芷何出此言?何以认定是我做的?”
“这府上除了二哥,谁还那样精通药方?”白芷问,“而那人若是自己咬破了藏在齿缝间的毒,为何昨日被擒之时不这样做,反倒是等到今日?岂不是多此一举?今日来做,却更让人觉得他是被人害了的。沈姑娘说他吃得东西都是他们的人做的,自然不能下毒,不是吃了进去,那么是什么?”见白桓沉默不语,她惨惨一笑,“是伤药,对不对?”
“夏侯将军是武将,府上有伤药不足为奇。但沈姑娘说,后来给那人上的药是二哥配的。二哥你精通药理,什么同什么相克,也不过须臾之间便能想出来的事罢了。也只是随口一问,便能问出那人吃过什么。”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况且二哥昨夜里说过,伤害过我的人,都必须死。二哥只需要找一个很小的机会,便能在伤药之中做手脚,神不知鬼不觉。若是伤药之中有东西和吃的相生相克,产生剧毒的话,杀人也不过是须臾间的事。”
白桓沉默不语,只是站在那里听白芷说着,直到最后,他才笑道:“阿芷还要说什么?”
“没有了。”白芷摇头,喉中有些哽咽,“二哥,你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呢?若是能问出来对咱们有用的,岂不是很好么?”
白桓冷笑道:“可是沈沁荷问不出来不是么?”他说到这里,昨夜那狰狞的神色又露了出来,“我想到昨夜,那奸贼差点伤到你,我就恨得发狂。没有人可以伤你,我也不许他们伤你!”他说得恨,眉眼中的凶戾几乎要喷薄而出,转头却见白芷眼底泛泪的看着自己,神色僵滞了片刻,尽量放柔了声音,摸摸白芷的鬓发,“阿芷,你别哭,二哥可以保护你,二哥会永远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的。”
白芷胡乱的擦着眼睛,只是眼泪好像止不住一样流出来,越擦越多,她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强挤出笑容来:“我知道,哥哥会永远保护我的……”泪眼迷蒙之间,她似乎看到白桓的眼眶也是红的。
她还记得,白家未曾落败的时候,大哥乃是仁孝温和礼义良善之人,又是嫡长子,全家对他期望很高,而二哥白桓,因为是次子,便没有长子那样多的束缚了。他也不爱功名,成日就喜欢捣腾医术药书。
至于那是什么时候,白芷也不记得,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和两个哥哥,都小小的样子。大哥在爹爹面前被考着功课,自己就和二哥坐在一起咬耳朵,那时候小小的自己问他:”二哥,你这么喜欢这些,是不是想要变成像张仲景孙思邈那样的人?”
那时小小的白桓歪着头想了好久,最后才仿佛是灵光一闪,笑得坏坏的,就那样瞅着小妹妹:“你觉得我为什么学医啊?我就想着,以后你再在我耳边聒噪个不停,我就一副药把你药哑了,免得你成日啰嗦不停。我就最不爱和你玩了,人家都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我瞧着这话就是真的,从没见过像阿芷这样粘人的小丫头,一点也不可爱。”
那个时候,小白芷一下就哭了,哭得那样伤心,一面哭还一面扑到母亲怀中嚷着:“二哥净会欺负人!”又会对身边小小的白松笑得乖乖的:“我最喜欢大哥啦,大哥最温柔了。”
那个时候,小白松会摸着她的脑袋说:“大哥也最喜欢阿芷啦,大哥会永远保护阿芷的。”
白芷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看着眼眶红了许多的白桓,心中愈发的不是滋味起来。小时候二哥总会欺负她,其实比谁都疼她。只是那个时候,说会永远保护她的,不是白桓,是白松。
那个会永远保护自己的大哥不会再回来了,而那个会恶作剧欺负自己的二哥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白芷愈发哭得不是滋味了,足足过了好久,她这才抹干净脸上的泪:“我不哭了,我不怕,真的。”又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来,“我知道二哥是最疼我的。”
白桓神色一黯,还是轻轻笑起来:“阿芷,你知道我昨夜守了你一夜,我想到什么了吗?我想到爷爷和爹的血,我想到大哥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让我活下去,去找你和娘,我还想到娘上吊后的样子……我一想到这些,我就想,我护不住爷爷和爹,护不住大哥,也护不住娘,我要是连你也护不住——”
“不会的。”白芷摇头,“我答应过二哥了,我不会留下二哥一人在世上的。”又伸出自己的小指,“拉钩,我不会丢下二哥一人的。”
白桓眼眶通红,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用小指轻轻勾住她的:“二哥也答应你,会永远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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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日,才有夏侯杰和萧逸回来的消息,白芷彼时正在给李施夷喂药,门忽然就被推开了,将白芷唬了一跳,转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背光站在门前,顿时抿着唇一笑,转头对李施夷挤了挤眼,起身笑道:“夏侯将军回来了?”
“白姑娘,李姑娘她……”夏侯杰神色复杂,看着李施夷躺在床上,后者被他看得有些羞怯,将被子拉上来紧紧盖住脖子,只露出一张小脸:“夏侯大哥……”
“伤了哪里?”毕竟男女有别,再怎么关心夏侯杰也不能大喇喇的去掀被子,只是坐在床边柔声问,“是我疏忽了,竟然忘了上官宏可能会派人来府上,害得李姑娘受了伤。”
“不打紧的……”李施夷小脸通红,见白芷立在一边,端着药碗笑得十分促狭,咬紧了下唇,“夏侯大哥,你能不能、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