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儿把我们带进瓜棚,要寻火点灯。班长低声说:不许点灯。
班长美丽的杏核子眼在黑暗的瓜棚里明亮如星,他说:老王同志,你知道吗?不久前天安门广场发生了反革命武装暴动,哎,你是党员吗?是就好,无事不可对党言嘛!国内的阶级敌人一活动,国际上的帝修反遥相呼应,据可靠情报,台湾蒋匪帮近日内可能派遣特务在我沿海登陆,听到适才那声枪响,我们赶快到海边来侦察,我们从西瓜地里爬行,是为了缩小目标,谁知被您这一阵吼
我咬牙切齿地不笑。王顺儿局促不安地说:肖班长
班长说,别说了。小管,走,到海边看看去。
班长从背上抡下冲锋枪双手端着,弯着腰出了瓜棚,我抱着半自动跟在他后边。走出西瓜地,又往前走了一截,诲滩上热乎乎的沙子流到我的鞋旮旯子里。班长一屁股坐下,脱下鞋来,把脚丫子插到沙土里,冲锋枪扔到一边。班长对我小声说:坐下。我坐下,也脱了鞋,把脚丫子插进沙土里。我龇牙一笑。班长说:笑什么,严肃点。我说:到底没吃上瓜。班长说:什么?你别多说话,待会儿撑死你个兔崽子。
海近在眼前,但响声更加遥远,班长躺在沙上,面向满天星辰,问我:小管,你和女人睡过觉吗?
你说什么呀班长!我挺不好意思地说。
这有什么,睡过就是睡过,没睡过就是没睡过。
没睡过,真没睡过,班长。
小子,骗鬼去吧!
那么你呐,班长,跟多少女人睡过?
千把个吧!
哎哟,我的天!
班长哧哧地笑了。他忽然问我:高中生,懂得什么是爱情吗?
我说不懂,请您给讲讲。这么神圣的字眼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像狗头上生角一样使我吃惊。
他躺在沙滩上不动,并且闭着眼睛。海声还是那么遥远。海上的雾气似乎淡薄了一些,稳隐约约能看到近处淡白的海面。
班长坐起来,穿好鞋,说:走,吃西瓜去!
我说: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爱情呢!
班长说:去去去,吃瓜就是爱情。
我和班长沿着海滩急跑一段,然后疲惫不堪,气喘吁吁地走进瓜棚。
王顺儿怯生生地问:肖班长,有情况吗?
班长沮丧地把枪往铺板上一摔,说:你以为特务是聋子?就冲你那一通咋唬,有一个团也跑光了!
王顺儿说:肖班长我可不是成心的我是老贫农、老党员
班长说:军法无情,可不管你是什么老贫农老党员!
肖班长王顺儿好像要哭。
班长说:算啦算啦,你也别害怕,我们回去不提你的事就是啦!算我们倒霉,要不,抓回去个特务,准立大功,你说是不是,小管?
我说:一定立大功。
班长说:口渴死了,老王,有凉水吗?
王顺儿说:班长,您瞧我这个糊涂劲儿!忘了摘瓜慰劳解放军啦!
班长说:不要不要,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老王说:这是哪里的话!军民一家,解放军抓特务辛苦理当慰劳!
老王提着一个篓子往瓜田走去。
班长伸出手捅了我一下,说:小子,怎么样?
我看着班长在黑暗中闪烁的眼睛,一时竟语塞了。
老王挎着四个大西瓜进了瓜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