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疼?”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情绪,端午却一霎那哽咽了。
江寒站在江宜和陆双溪前面,徒劳地道:“外公、舅舅、舅妈全部打过电话了……救护车一会儿就来。”
聂明镜跟没听见似的。
端午哑声叫:“哥。”
聂明镜短暂沉默后,应了。
窗外的天早就黑成了一团,因为保姆阿姨回家过年,没有人主动去开廊灯,那黑就越发浓烈。雪越下越大,且渐渐起了风,偶尔能听到细枝折断的声音。
端午瞪着天花板,十指依然在抖,像是在敲摩斯密码,她想控制,但是控制不住,于是掩耳盗铃地把露怯的手指一点一点挪进宽大的斗篷下面。
主干道上有救护车乌拉乌拉的鸣笛声,因为距离太远,那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她突然道:“我妈那个时候不知道你爸已经结婚了,她后来知道了就走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聂明镜顿了顿:“我知道。”
第6章
端曼曼赶到医院的时候,恰好赶到端午额头上的伤口处理完毕,要去骨科处理右腿骨折。只见医生握住端午的腿轻轻一提一按,端午立时疼的几乎抖成筛子,叫声也凄惨,到最后打石膏时,端午嚎得嗓子都哑了,端曼曼即便平时从不娇惯端午,此刻却也眼红了。
偏偏接到聂东宁的电话,咔嚓咔嚓咬着苹果阴阳怪气地解释:“小孩子打打闹闹磕着碰着在所难免,再说,你问问端午,是不是哪里惹着我们双溪了,我们双溪在家里从不这样的,跟邻居家的小孩相处的不知道有多好。”
端曼曼冷冷道:“我们端午也从不主动招惹别人。”
聂东宁浮夸地笑:“端曼曼你这也太护短了,爸,您听见了吧,我道歉了,人家不领……”
啪!端曼曼直接挂了电话。
聂东远心急火燎赶过来时端午的眼泪已经打湿了骨科半个枕头。
医生交待了注意事项就让出院,端曼曼趁着聂东远去缴费,一个人背着端午跑去外面打车,聂东远回来的时候整个病房里只剩下一个正在清扫的护士。
聂东宁再度打电话过来,因为端曼曼不肯接,只好打给聂东远,且开口就是理直气壮的:
“哥你把电话给端曼曼!她不接我电话!我们双溪推了端午不假,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错肯定两边都有,我都愿意主动道歉了,她还想干什么?!要不你让她来,双溪是怎么把端午推下去的她就怎么把双溪推下去!我绝没话说!”
聂东远沉默了半分钟,终于道:“你们是不是就记不住,端午是端曼曼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
聂东远没有追过去,他很清楚端曼曼的脾气,他七年前就开始重新追求端曼曼,但是直到两年前,端曼曼才把他带到端午面前。端午是端曼曼的底线。
聂东远沉着脸回到家里,聂东锦跟聂东宁一个姐一个妹堵着他非要讨个说法——端午到底是不是你聂东远的女儿时隔十几年除了端曼曼谁也不知道,但是我们自始至终都是你的亲人,那么,聂东远你在电话里冷得掉渣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双溪吓得直哭:“舅舅,我也没有用很大力推她,我就轻轻一碰她就滚下去了,江宜姐也在旁边,不信你问她。”
江宜横遭陆双溪点名,只好避重就轻道:“舅舅,是我们不对,我们跟端午道歉。”
聂爷爷在一片嘈杂声里沉声向聂明镜询问端午的情况,他其实两个小时前就问过一遍了,但是聂明镜依旧冷静地答:额头和后脑勺都有一道一公分长的伤口,左手指关节错位,左腿骨折。
客厅里顿时一阵难堪的静默。
端曼曼绝对是硬脾气,即便是隔天聂爷爷首次破冰的电话,也依旧委婉地回绝了。她说:爸,我也知道我带着端午在医院里不辞而别特别不合适,但我不擅长处理家事,也不知道回去能不能平心静气地面对东锦姐跟东宁,尤其是她们特别理直气壮,没有觉得自家孩子把人推下楼是件特别严重的事儿。我害怕把家里弄的乌烟瘴气的。我觉得这过年就图个和乐,在一起和乐我们就在一起过,在一起不和乐我们就各自过。后天大年夜我让端午打个电话跟您二老和她的两个姑姑拜年,我们就不过来了,这些天一直下雪,路滑,我背着她也走不出去。
聂爷爷挂了电话,没理聂东宁示好的微笑,非常直接道:“你们俩在电话里但凡有一点点歉意,愿意管束管束孩子,人家不至于大过年的不敢带端午回来,早就过去的事情,跟小孩子东一嘴西一嘴的做什么。闲的!”
端曼曼回绝聂东远就特别简单明了通俗易懂:她俩各回各家之前我跟端午绝不回去,你愿意就留下来跟我贴门联儿,不愿意滚蛋!
直到大年三十这夜打开门看到聂东远,端曼曼这种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极端状态才终于停止。
聂东远并不是饭后避着家人偷偷摸摸过来的,是在饭前,他风尘仆仆地,来跟端曼曼和端午团年。
“爸。”
端午听到动静从平板电脑的bl小说里望过来,裹着脑门儿的纱布里还有黄色的药迹和红色的血迹,却精神奕奕地叫着他,浑然不似那日在医院最后嘶哑破碎的声音。
夜幕降临,街上开始响起劈里啪啦的鞭炮声,端曼曼在春晚主持人喜气洋洋的“新年好”里把包了一个下午的水饺呼啦啦推进沸腾的滚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