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
新安船厂今日一大早便忙碌异常。
往日在船厂习惯了灰头土脸的工人们都换上了新发的工服,在地面上新画的指示线指引下来到各自的岗位。
厂区中央道路上的青砖早已提前三日用清水洗了出来,此刻连青砖上都铺上了红毯。
棉布红毯,宽三米,厚半指,长度足足快有一里地。
看呆了不知多少工人的眼睛,有刚学会算账的工人默默计算能剪裁出够多少人穿的冬衣。
所有厂房内的设备全部开启进行了调试,各个机器面前围满了人。
操作的、围观的、翻译的、指挥的。
人员驳杂,七嘴八舌,以至于让今天的工人们干活都感到很不自在。
好在今日本就没有什么工作,上工也无非是充场面而已。
黄胜在各个厂房之间穿梭不停,检查着动力分配是否合理。
冯天养则陪着于当日一早赶来的苏峻堂参观起了船厂,先是看了用于船只维修养护的干湿船坞车间,然后又重点看了可以维修火炮的武器车间。
得知修炮车间的浇筑炉其实已经可以用于生产6磅以下轻型火炮的炮管之后,即便是不擅长兵事的苏峻堂也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叶名琛将船厂视作命根子了。
将船厂所有地方车间全部看了一遍的苏峻堂又检阅了一遍预计充当仪仗队的团练士兵们,有一种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无论船厂的工人,还是团练的士兵,比别的地方做工当兵的,都显得特别精神。
不只是伙食好导致脸上有了血色的那种精神。
而是一股子源自于内心的精气神。
每个人似乎都在为了自己的工作而自豪一般。
无论走到船厂的何处,只要冯天养陪着,到处都是一片灿烂的笑脸相迎。
苏峻堂饱经世事,自然知道这些笑脸绝对发自真心,不是事先安排伪装出来的。
在心里默默记下这几点发现,苏峻堂打算处理完此次会谈善后事宜之后,找个机会好好转一转新安县。
是的,苏峻堂来的任务就是善后。
因为叶名琛不会来了。
尽管所有人都在按照他真的能来而忙碌筹备。
尽管英方总督包令承诺会比他提前半小时赶到船厂略作等待以显示所谓诚意和尊敬。
尽管他已于今日一早在万众瞩目之下自广州乘坐飞剪船赶来,同船而来的还有英人在广州城的商贸代表。
但午间会有一封紧急军情精准的送到靠泊的码头上,迫使叶名琛不得不十分惋惜的放弃此次会谈。
有了同船而来的英方商贸代表亲自见证,这次会谈虽然临时取消,但对英方来说,也勉强能算是一个交代。
至少无法利用此事当做挑起冲突的陷阱。
为了今天的这次演出,叶名琛已经排练了多次。
知道此中内情的人,全广州也只有叶名琛、德纳、柏贵和苏峻堂四人。
冯天养自然能从师父的神情上察觉到这一点,但他并不知道叶名琛会以何种借口不来,又将以何种交代去面对英人的怒火。
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大不了由他出面和英国人嘴炮互喷,反正不让自己师父受委屈就行。
明天的事情明天操心。
种子已经种下,早晚都会发芽。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顺利的进行着。
辰时末,英方的厨师带着预备好的食材来到了船厂,在经过多轮的试吃和验毒之后,酒会的主菜正式开始加工。
午时初,英方香港官僚体系当中排名第三的英方对华商务总监亨利·杰伊,作为与苏峻堂地位相当之人,按时来到了船厂。
午时三刻,苏峻堂和亨利两人同时拉住帷幕的一角,在浓厚热烈的喜庆氛围和喧嚣的鞭炮声中为完成了新安船厂的揭牌仪式。
未时末刻,香港方面的翻译人员来到船厂,带来了总督已经准时乘坐火轮船出发的消息,双方再次核对时间进程,确认了对方正在如约按照共同商定的时刻表履行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