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怎么总爱发呆呢?”苏锦城倚着梅树,抬手拂去肩头的花瓣,对萧语说道。
萧语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告罪,见眼前的公子微笑着打量着自己,才想起,今日殿中的那人想必也是此人。
“小小年纪倒是有着不合年岁的忧愁,你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晚还出来,要是遇见坏人可怎么办?”苏锦城打趣道。
萧语也微微一笑,说道:“哥哥莫不是说自己就是坏人?”
苏锦城点点头,说道:“我是。”
萧语‘嗤嗤’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说道:“欣欣然如朝霞举、皎皎然如明月兮,你若是坏人,那也是一个高洁如梅的坏人!”
“人不可貌相啊。”苏锦城突然一把抓住萧语的手臂,往竹屋走去,萧语挣脱不过,连连说道:“喂喂,你慢点,这样粗鲁的动作不适合你!”
苏锦城让萧语坐在火炉旁,又拾起炭火中热着的瓷瓶,倒了一杯给萧语,萧语低头嗅了嗅,疑惑地说道:“这是酒啊?”
“吃些酒身子暖得快,快些吃完,我送你回去,不然你这瘦小的身子非得病一场不可!”苏锦城说着,自己也端起酒杯吃起酒来。
萧语也不客气,闻着这浓浓的酒香,慢慢地开始饮起酒来。
“你今天为何要拜……”苏锦城忍不住问道。
“往生。”萧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我不过拜一拜往生者罢了。”
萧语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大概也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女童,但是她累了,她需要做一回自己,那么就在这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面前卸下伪装吧!
“往生者啊。”苏锦城端起酒杯,与萧语碰了碰杯子,说道:“那咱们倒是一样了。亲人皆逝,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能做的,也只是悼念而已。”
“逝者往生了,生者却是独留伤悲,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呢?”萧语饮了两杯酒,边喝着边说道:“这世上的人都有依靠、有牵绊、有责任,可为何我们,却只有自己?”
“大约是我们前世造了太多孽吧!”苏锦城也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这一世才活该比他人苦一些。”
母亲以前不是常说,前世因,后世果么。
“可是我前世挺好的呀,尊老爱幼,爱护环境,还总是做好事,前世我……”萧语突然惊醒,哈哈地说道:“不说这么伤感的话题了,来喝酒,喝酒!”
“你斯文点!”苏锦城看着萧语挽起袖子倒酒的模样,完全不见了原本乖巧得体的闺阁小姐模样。苏锦城一面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一面伸手去制止她。
“我虽自有来处,但出身乡野,父亲不爱,母亲也不知身在何处,我心里是知道的,她或许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这世上有的,不过是我自己而已,如今虽入了富贵之家,也不过是黛玉入贾府,半生浮萍随逝水罢了!”
苏锦城虽不知黛玉入贾府是什么意思,但也认真地听着,说道:“苏某又何尝不是如此,自小家中事不宁,有父不养,有母不教,自小被父母托付与他人,学艺归家,母亲却已离世,如今父亲也随母亲去了,倒教我识了家不是家的滋味。”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今天认识了你这个朋友我高兴,我要喝酒庆祝!”萧语说着,仰头便喝了半杯酒,放下杯子,苏锦城才看见她眼角的泪水,停下了要去拉她的手。
“人无癖者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者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苏锦城端起酒杯,说道:“丫头,我认你这个朋友。”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暖意洋洋。梅香与酒香相溶,为今夜编织了一个好梦。
萧语是第二日才醒来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在自己的屋子里,丫环在旁边守着她。萧语想了想昨夜发生的事,似乎就是一场梦境。应该是一场梦吧,梦中遇见故人的婚礼,梦中貌若潘安的美男子,萧语忍不住低头笑了,这样的梦说出去怕是要笑死人了。
“小姐,你昨夜是不是偷喝了酒窖里的梅花酿?”丫环小声问道:“昨夜奴婢走开了一会儿,正巧夫人让奴婢去厨房端些热汤给你,奴婢也不知厨房怎么走,来来回回的便耽误了些时辰,回来你就不见了,奴婢急得四处寻你,却寻不到,原想去禀告夫人的,却又见你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身上一股好闻的酒味,还有梅花的香味。”
“原来竟不是梦……”萧语说道:“没事,就是喝了一点点酒而已。”
“听说这竹林里有一位施主建的酒窖,专门存放梅花酿,今天早上便听小沙弥说昨夜少了三坛子酒,奴婢还想是不是小姐你偷喝了呢!”丫环说着又笑道:“想想就知道不可能的,小姐又不知道酒窖在哪里,而且也喝不了那么多酒啊,不过,小姐,你昨夜是在哪里喝的酒啊?”
萧语这才想起苏锦城屋中放置的那三个小酒坛子,原来竟是偷来的酒!对于自己也喝了偷来的好酒这件事忽略不计,只在心中鄙视了苏锦城一把,便不再提此事。
第二日吃过早饭,陈氏带着众人谢了方丈便告辞下山,临行前萧语又去找了苏锦城一回,但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屋子,已是人去屋空。萧语便再去拜了拜那日拜过的菩萨。
往生的人啊,请保佑在世的人,这一生,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