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面色沉沉地低声道:“景虚,皇上来信,命我们即刻回去。”
“理由。”唐景虚心下顿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四年来殷怜生第一次提出这句话,而且柏舟的反应明显不对劲。
柏舟哑声道:“芷阳郡主病逝,唐老将军伤心过度卧病在床,景虚,你……”
柏舟话还没说完,唐景虚已经冲出了帐篷,他叹了口气,准备等把一干军务安排妥当后再回去。
唐景虚不眠不休赶回唐府的时候,唐老将军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他愣愣地走到床边,瞪大了眼看着床上的人,怎么都无法将这个形如枯槁、面容憔悴的老人和记忆里他那个总是精神奕奕、动不动就暴吼着动板子的将军爹联系到一起。
像是感应到了儿子的归来,唐老将军费力地撑开眼皮,一双眼睛浑浊不已,他似乎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吃力地微微转动眼珠,想要看清身前模糊的人影。
唐景虚握住了唐老将军枯瘦的手,心头像是悬了一把长刀,一下一下来回切割着他的心脏,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大块铅,用尽全力才勉强发出一声极轻的“爹”。
唐老将军感受到了唐景虚掌心传来的凉意,也听到了那声轻唤,微微扬起嘴角,眼角却淌下两行泪水,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地说道:“儿啊,你是胤国的将军,是赤诚军的将军,是唐家的将军,不论是为人臣、为将领,还是为家主,爹知道你都能做好。唐景虚,你要记住了,我们唐家,现在就在你手中了……”
“是,爹。”唐景虚点点头,抬指轻轻揩去他眼角的泪痕,强扯起嘴角,冲他笑了笑。
“没什么好难过的,臭小子,我和你娘可烦你哭鼻子了,你要好好的……”唐老将军跟着笑了笑,望着唐景虚的眼眸一点点失去了光彩。
唐景虚撑了多日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他浑身克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在空荡的房内低声哽咽,紧握着唐老将军的手,另一只手掩住了双眼,在黑暗中放任眼泪肆意横流。
门外,殷怜生背靠着墙,手上捏着唐景虚的来信,抬眼望向天上落不尽的无声细雨,良久,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收入衣领间,微微侧目在屋内人的身上流连了一圈,抬步离开了……
当夜,皇城著名的花柳巷中,一颗人头从一扇半开着的院门中滚出,紧接着,院门被人从内拉开,一名美艳的女子走了出来,回头望了眼满院的尸体和一地的血泊,抬起指尖捏着的一块令牌,掩嘴轻笑了一声,只见她吹了声口哨,随即从天边飞来一只黑鹰落在她肩头,她在鹰腿上绑了个小布条,笑着摸摸鹰头,道:“赤诚军怕是赶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景虚的《长歌序》,纯粹是我瞎编的,哈哈哈,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了。
今天看到一句话,真是鼻子一酸了:写文就像烧开水,孤独孤独孤独
第56章深渊
天微亮,皇城守门的将领皱眉看着眼前拿着令牌的美貌丫鬟,犹豫着该不该放城门外的人进来,虽说现在离开城门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但总归不合规矩。
“军爷,门外的可是刘夫人娘家的亲戚,连夜赶路都累了,再耽搁,夫人可就要责罚奴婢了。”丫鬟说着,委屈地抽噎起来。
那将领最见不得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梨花带雨,想着她也是奉命行事,也不好为难人家姑娘,心下一软,就挥手吩咐开城门了。
城门外等候的是一行十几人的商队,在城门开启的那刻,透出的亮光照亮了为首之人的脸,他慢条斯理地策马上前,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嗜血光芒,踏进城门的那一刻,随手抽出了一把刀,挥手间斩落了一名开门士兵的脑袋。
另一名士兵瞪大了眼,惊慌失措地转身要跑,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从后拦腰砍成了两截,那人愉悦地低笑出声,打了个响指,身后众人便涌入城中,顷刻埋入夜色……
与此同时,西北九大部族忽然发起突袭,为首的,却是本该远在东南的豫乐国士兵,双方兵力悬殊,柏舟率赤诚军杀红了眼却仍处于弱势,胤国名震天下的虎狼之师苦撑之下眼看就要折损过半,这时候,一封皇城的信送到了柏舟手中,殷怜生命其弃城,北疆士兵退守三百里,赤诚军尽数撤回皇城。
柏舟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火烧眉毛的危急时刻,殷怜生居然会让他率赤诚军撤离,这摆明了是要彻底丢掉西北这一大块土地,他心头跳得厉害,隐隐觉得那个年轻的皇帝可能预料到了什么,皇城,怕是也陷入了危难之中。
那么,唐景虚呢……
“我族之人犹能战,无惧!”女子死盯着殷怜生的脸,尖着嗓子大吼了一声,自尽而亡。
殷怜生扫了眼闯入皇城的异族倒了一地的尸体,视线落到唐景虚身上,他浑身上下都被血浸透了,冷汗顺着双鬓流下,在他下巴处汇聚滴落,看着神色镇静,眼眸却是涣散的。
“景虚……”殷怜生轻声唤道。
唐景虚身形微晃,抬眼冲殷怜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哑着嗓子说道:“不过是几只蹿进来的小耗子,城门已经关上了,外头的大耗子一时半会儿还进不来。”
显然唐景虚强撑出的波澜不惊完全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跟随殷怜生站在紧闭着的城门后的众大臣听着外面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敌军呐喊声,无一不是满面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