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君卿的神情闪过片刻狰狞,他一把握住赤诚剑,将它抵在了自己的眉心,赤红着眼紧盯着唐景虚的脸:“尤恨该死,亦是天意!那便顺应天意!”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并指向“君坤”一指,唐景虚心脏骤停,强烈的慌乱爬遍他的四肢百骸,他回首便见“君坤”血口大张,一口将压在掌下的殷怜生吞了进去。
唐景虚大骇,急忙从君卿手中抽剑转身要去救殷怜生,君卿却猛地扑到了他背上,牢牢地牵制住他,粗喘着气“咯咯”直笑。唐景虚怒上心头,从他怀中挣脱,一脚将他踹翻,一剑从他腹部穿过,将他死死钉在了那处,慌忙向“君坤”跑去。
君卿动弹不得,瞥见唐景虚跑开,嘴角笑意渐渐消失,他面色平静,一闭眼便能看到唐景虚挥剑的模样,良久,他徐徐睁眼,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拳,拼尽全力从喉间发出一声怒吼:“啊!”
下一瞬,“君坤”身形又一阵扭曲,肉眼可见地变为原来的身形,而唐景虚竟能看到他那半透明黑雾般的身体里闭眼昏迷的殷怜生,眼见那团黑雾一点点从殷怜生身体中剥离出来,唐景虚仿佛钉在了原地,不敢出一口大气。
君卿,究竟要做什么?
仅是片刻功夫,“君坤”便从殷怜生身体里完全剥离出来了,唐景虚能明显看到他身上的黑气加深了,他那张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严肃、正经得不像话的笑,唐景虚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君坤。
君坤伸手轻轻一推,殷怜生落入唐景虚的怀中,唐景虚怔怔地低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回到君坤身上,君坤向他点点头,走向君卿。
他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君卿身体里,君卿淡然一笑:“如果能有下辈子,我不想在深渊里苟活一世了。”
察觉殷怜生身上的邪恶之气荡然无存,唐景虚登时就明白了君卿先前所说的“顺应天意”是什么意思,他沉默了良久,道:“彻底变为‘尤恨’,你死了,天道魔物也就消失了,君卿,我真的看不透你。”
“注定要消失,拉个垫背罢了。”君卿的身形渐渐模糊,望着唐景虚的眼中溢满了深深的眷恋,“而且,我不能让你忘了我,一刻都不能……”
君卿、君坤、尤恨,都消失了,曙光拨开层层黑云,向四界洒下希望的光辉,柏舟等人松了口气,向唐景虚跑去。
唐景虚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幕,怀中的殷怜生醒来,眯着眼看他:“你在想什么?”
“没时间了。”唐景虚低下头。
跑到他们跟前的柏舟心头狠狠一跳,皱着眉吼道:“究竟什么没时间了!”
唐景虚挡住了刺目的光亮,从殷怜生的角度看,看不清他的神情,光晕柔和了他脸部的线条,他变得虚无缥缈,似乎下一刻就抓不住了。
殷怜生的心霎时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他无力地抬手抓住唐景虚的衣领,惊慌地问道:“什么意思?我不懂。”
“他死了。”唐景虚的声音太平稳了,殷怜生从未听过他这样平淡的语气。
“谁?”白相实眉头紧皱。
唐景虚没有抬头:“那个皇城的说书先生。”
“他死了关你屁事!”柏舟吼道。
泮林和吹息的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唐景虚轻叹了口气:“他是人界最后一个供奉枎栘的信徒。”
简兮惊呼出声:“那那那,唐将军你岂不是……”
对,他唐景虚,没了信徒,这就要陨落了,这一天,早该来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柏舟登时激动起来,“你他娘的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居然瞒着我!”
唐景虚失笑:“柏舟啊,生死有命,你还打算违逆天规为他续命不成?”
柏舟低吼:“有何不成!”
唐景虚没有说话,他低下头,殷怜生眉心烙下一吻,道:“怜生,原谅我。”
下一刻,唐景虚的身形化作一团金光,乍然破碎,殷怜生伸手轻轻一抓,那四散的星点被他一碰便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却阴沉得宛若暗夜的鬼煞。
柏舟看着光点飘散,一脸茫然无措,白相实黑着脸缄口不言,简兮整个人僵住,吹息失神地站在远处,泮林咬着唇双拳紧握,偌大的仙都悄然无声。
忽然,曙光之下,光点骤然凝聚,竟在不远处隐约凝聚成了一个人形,殷怜生仍提不起力气,他的眼睛紧盯着那团光影,心海间翻涌着滔天巨浪。
“这……这是?”柏舟瞪大了眼。
白相实脸上写满了震惊:“天任帝君?”
泮林和吹息讶然,异口同声道:“帝君!”
眼见一人自那团光影中徐步走出,白甲加身,桀骜的眉眼间多了一抹淡然,简兮抬手扶了扶下巴:“唐……唐将军?”
那人笑着摇摇头:“唐景虚已陨落,我是容尧。”
“天界新任帝君!”白相实面露欣喜,“容将军,你回来了!”
看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柏舟内心十分复杂,这个容尧,长着他家将军的脸,兴许也有着和他之间相处的记忆,可他却觉得他们之间不过转瞬间便隔了万千山河,他咬紧了牙关盯着对方没有出声。
容尧垂眸看着殷怜生,半晌,说道:“仙都之境,鬼王大人不宜久留。简兮,送客。”
殷怜生的眼眶立时就红了,任简兮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抬起,视线紧粘在容尧身上,在他转身的那刻,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说过,要和我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