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紧的话也先换了衣裳再提。”姚嬷嬷自动忽略掉家禾期待的目光,匆匆带她到西次间换了衣裙方才火急火燎的赶回宴席。
此时众人已经酒足饭饱,只等着丫鬟们端茶来漱口,文二爷因老夫人的叮嘱,先行去了书房,只留下一干女眷在屋中静候。
云氏左等右盼,终于瞧见姚嬷嬷领了家禾进门,连忙拉着坐下,又捡了两样她平素最爱吃的放在碗里。可惜家禾一心惦记着假山后偷听的话,拿着银汤匙送了几口便恹恹的放下,只管缠着云氏。
家欣斜睨了几眼,见她都是如此作态不由得心中打鼓,正欲悄声询问,却听老夫人传话来让其余人等先行散去。果不其然,家禾听了眸光一亮,面露喜色,家欣便更加笃定了自己心中猜测,于是赶在众人别去后将其拦了下来。
“你且站住,我有话要问。”家欣伸手扯过家禾的衣角,将她拽到自己身边,附身贴在耳边低声道:“谁许你换件衣裳都磨蹭那么久的?你老实交代,到底做什么去了?”
家禾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转头正对上姐姐晶莹剔透玻璃珠似的大眼睛,那眸光的似乎可以洞穿一切。
“我……我瞧见一只蚂蚱……”家禾蹑嚅道,表情满是怯懦。
家欣狐疑的盯了她几眼,正暗自忖度是否语气太过苛责,一双粉色缎面上绣彩蝶图案的绣鞋映入眼帘。
“大姑娘这是再跟七姑娘说悄悄话儿呢?”声音温润好听,家欣抬眼,正对上一张笑盈盈的清秀面庞,原来是五太太身边的萱草。
“萱草姐姐……”家欣不得不放开妹妹,微笑着起身颔首。
萱草手里正提着个食盒,递与家欣身边的丫鬟道:“老夫人从来最宝贝七姑娘,特地叮嘱我们太太留了点心。”
“那我就先替我这顽劣的小妹谢过五婶了。”家欣大大方方的接下,却不曾察觉家禾的衣角已脱了手,等到反应过来时,这小家伙已经凑到萱草身边,肉嘟嘟的小爪子指着她的胸口嚷嚷:“那是什么?萱草姐姐可否给我瞧瞧?”
闻言萱草面色一僵,原来那不是别的,而是五太太叮嘱她收好的文二爷送的礼物,那盒子本就不大,她原以为放的很隐蔽,却不料七姑娘如此眼尖。但既然被问起,藏着掖着也不大好,萱草也料定眼前这两个小丫头看不出这东西的价值,便掏出来大大方方的应道:
“姑娘是见过的,是方才二爷送的东西。”
谁知七姑娘不仅没扫了兴致,还反而喜笑颜开:“我就说瞧着眼熟,方才我就想借来玩玩,可又怕被娘亲责骂,如今正好,萱草姐姐借给阿禾玩玩可好?”
“这……”萱草为难的看了一眼家欣,家欣会意,刚想喝止妹妹,却被家禾抢白道:“五婶婶平素最疼我的,姐姐若是担心,我亲自去说,反正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言外之意,倒嫌弃萱草小气。
萱草一肚子委屈说不出,没想到好心送吃食却碰上这位难缠的主儿,求助的目光不由得投向家欣。谁知家欣听了后面的话,不由得改了主意,她之前晚到,并未瞧见是什么东西,如今被家禾提起来,也起了疑心。
见家欣并不准备替她说话,萱草无法,只得将东西交到家禾手里,末了还不忘叮嘱:“姑娘莫要掉了,否则太太问起,我不好交代。”
“那是自然。”家禾心满意足的接了,揭开盖子摸向里面带着红色云纹的鸡血石,凉滑的触感从指间传递而来,果然是上品。家禾不由得眯了眼,手指轻轻转动露出印章下面的刻字,原是一枚白文印。
家欣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萱草担心她认出字迹,连忙扯过她来说话:“大姑娘上次问我要的花样已经描好了,过会子我就差人给你送去。”
家欣不得不移开了眼,同萱草聊起女儿家的针凿。
见那二人相谈甚欢,家禾悄悄褪下耳垂上挂着的金丁香捏在手心里,看着那印章上篆刻的“刁”字,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邪笑。
倒是这边云氏等不见夫婿又寻不着女儿不由得急了,差身边的大丫鬟来找,家禾这才不情愿的将印章放进盒子里交还给萱草,收了食盒道谢离去。
眼见着要到芳竹院,家欣支开身边的众丫鬟嬷嬷,牵着妹妹的小手认真道:“你今天不大对劲,到底怎么回事,不许瞒我。”
家禾心下一惊,暗恼自己太过冲动,支支吾吾也不肯说清楚。
见她不愿透露,家欣故意冷下脸来,郑重道:“你不说也好,我只去管问姚嬷嬷为何去了那么久。”
家禾踌躇片刻,心想倒不如说了此事,探探她的口风。此刻自己虽成了文家禾,但内里换了瓤子,虽是血脉至亲,到底隔了一层……思及至此她便将在假山后听到的话,挑拣了一些讲与家欣,却不料家欣越听面色越冷,且没有半点惊讶之色。
难道她早已知晓?家禾正心中打鼓,却见家欣弯下腰,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字一顿郑重道:“你今天听的话,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可说出去,尤其是娘,什么都不许说,听到了没有?”
家禾还欲再问,只见家欣眸底闪过一道悲色,到了嘴边的话,便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去。
“听清楚了没有?”家欣不放心,继续叮嘱。
家禾只得点头,这才见她松了一口气。
“我们阿禾如今也长大了。”肩上的重量移开,原是家欣起身:“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什么,何必破坏她的快活,又何必给那人徒增烦恼。”她嘴里低声念叨,却也不指望家禾听懂,只是伸手揉了揉家禾的头发,狡黠的眨了眨眼:“你这皮猴儿干的坏事儿,我都瞧真切了,那金针被你弄弯了吧?还不赶紧给我。”言罢,伸出手掌等着家禾。
家禾心下一虚,只好乖乖将手里的东西交予家欣。
且说萱草回了芳兰院,不敢提家禾顽劣之事,只管将盒子拿给刁氏试印。刁氏特地命人从架子上翻出御赐的八宝印泥,满心欢喜的印在纸上,待看清楚上面的白文后,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
萱草察觉不妙,也垂眸看去,只见那红白相间的一团中依稀可见一个扭曲的“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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