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半仙又笑道“小小年纪,你又知道什么了?你和仙儿的人生阅历都还尚浅,等你们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再回首往事,多多少少会有感慨,也许会觉得失去很多,也许感叹走了很多弯路,也许会后悔当初没有听老人言……”
姚半仙的话语刚落,便没有人说话了,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偶尔能听见他们沙沙的脚步声和喘气声,但在这阴气密布之地,总感觉到所有的声音是从身旁的坟堆中发出来的,本就诡异的阴山显得更深不可测了。
姚半仙看了看手中古罗盘的指针,指针微微摇摆,执着地指向前方,他心中暗喜,搓着八字胡道“看来是走对路了!”
三人来到一平坦处稍作休息……
姚半仙擦拭了额头上的汗珠,他一边嘴角上扬,另一边嘴角却露出了难以捉摸的奸笑,这高难度的表情在龙古镇上决定找不出第二个,他上下打量夏宇龙,心里叹道“这小子眉清目秀的,果真是一表人才,如今又有真龙附身,难怪那小妖女这么舍不得放手,唉,自古人妖势不两立,得想个法子让那小妖女知难而退。”
夏宇龙颇不自在,姚爷爷今天是怎么了,为何行为如此怪癖?他坐在地上冷不丁地向姚半仙瞟去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如触电般交汇在了一起……
姚半仙全身打了个冷噤,他在心里“呸呸”了几声,妖半仙啊妖半仙,你这是在羡慕嫉妒宇龙么?他可是你的孙子啊……
姚半仙哈哈大笑,问道“年轻人,你以为爷爷是在摆老资格?”
夏宇龙红着脸,回道“不是,爷爷见多识广,人生阅历丰富,宇龙学都学不来,在为人处世和学艺方面宇龙还需向两位爷爷多多请教。”
姚半仙觉得夏宇龙虽然蛟龙附身,但他还是这样的谦卑,不摆任何架子,心下自然高兴,他点了点头,说道“你小子说话就是好听,怪不得这么讨女孩子喜欢,如果我和你记恩爷爷在年轻的时候有你这么好的口才,还有这么俊秀的容貌,我们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了。”
记恩在一旁应和道“呵呵……是啊,现在我们都成了孤家寡人咯,还有你的爷爷,年轻时我们三人是镇上出名的光棍汉,不过那时镇上有好多年轻美貌的姑娘都愿意嫁给你,你为何全都拒绝了?那些姑娘说你脾气古怪,但会治病、算命、看风水,跟着你不会挨饿,如果那时你肯迈出这关键一步,恐怕现在你都儿孙满堂了吧?”他意犹未尽,嘴角的笑容久久收不回来。
姚半仙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道“缘分这东西谁说得清楚,一来是只怪我那时太年少轻狂,太过执着追求修仙梦,我自认为聪慧过人,幻想有一天能幻化成仙、长生不老,如今已过古稀之年,道行非但没有精进,反而在渐渐的衰退了,看来这修仙之梦是遥不可及了,只能把希望寄予徒儿们了……”
姚半仙面色微沉,摇了摇头,又道“这第二个原因嘛,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等古怪的容貌还敢娶妻么?我是怕在半夜她醒来看到我鬼一样的面容,被吓得不成了人样,把人家吓坏了,到时候帮你生一个怪胎就麻烦了,使不得,使不得,还是不要祸害人家为好……”
听到这里,夏宇龙和记恩都哈哈笑了起来,先前颇为尴尬的僵局被姚半仙打破了。姚半仙在年轻时候的事情记恩是知根知底的,虽说姚半仙的话语中带着自贱自嘲,但却句句属实,无可争辩,只顾点头应是。
姚半仙顿了片刻,突然又来了精神,说道“不要光只顾消遣我了,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年轻那时,村头的杨寡妇颇有姿色,人家倾慕你多少年了,对你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几次几次的来登门求你去与她住,我也同意了,你可倒好,鼻尖一扬,把人家拒之于千里之外……”
姚半仙看着远方“唉!扬寡妇死不甘心,把家都搬了过来,要和你同睡,为了让你传宗接代,我也默许了,家里不就是多一双碗筷嘛,你却不近人情,把人家铺盖被褥都丢出了大门,扬寡妇一气之下,委身嫁给了隔壁的毛哑巴,毛哑巴死后,扬寡妇带着两岁的儿子再次来求你,你却依旧铁石心肠,后来龙古镇上再也看不到了杨寡妇母子的踪影,也不知道杨寡妇现在何处,那孩儿应该有四十好几了吧,唉,我说杨寡妇究竟是欠你的还是该你的?”
记恩脸上颇具忧伤之色,他沉吟片刻,回道“这其中的原因你不知道。”
姚半仙哈哈一笑,说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我爹爹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爹爹临终之时,单独把你叫到了他房内,他说你命里克妻,不适合找婆娘,但是如果有合适的婆娘也不必推却,要为自己留一个后,你回答爹爹说是的,谨遵叔叔遗命,当时我就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你答应了爹爹,为何对那杨寡妇淡薄寡情,想必那杨寡妇是不合你的胃口吧?”
说完,姚半仙又哈哈大笑起来,竟笑出了眼泪和鼻涕。
记恩瞪大了双眼,嗔道“哦,原来你是在偷听我和叔叔说话,你这不孝之子,叔叔在临终之时对你是心如死灰,叔叔先前在镇上为你物色了好几个婆娘,你却是挑三拣四的,一个都不中意,要么说人家鼻子大,要么说人家有狐臭,要么说人家有龅牙……”
记恩越说越带劲儿,将姚半仙的老底儿全都翻了出来“镇上向姓人家的闺女向小丫,人家才刚十八出头,就被你说得一无是处,你说,那小丫人如其名,劈开两条腿就像树的桠枝,恐怕连生小孩都难,不如当烧火棍算了,那小丫被你说得大门都不敢出了,硬是把自己关在家里两年,后来人家嫁给了隔壁村杀猪的王大脑袋,不也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嘛,后来你还为人家写了一首歌《情郎小曲儿》……”
“夜晚深深、天气凉凉、你已嫁人,我仍单身,只能在梦里与你相见,我等你的笑,我等你的笑……”
记恩很投入地唱起了这首歌。
见姚半仙低沉着头久久不语,记恩又道“要知道叔叔在临终时未抱上孙子,他心里不知道有多着急,他对你是不抱有希望了,他说你整天不务正业,要当什么神仙,这才悄悄地把我叫到了他房内,交代了后事,把希望都寄予了我的身上,想不到还是被你偷听到了,不过我还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
说到这里,记恩心里颇为愧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姚半仙沉默良久,说道“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找婆娘之事,和爹爹也不知争吵了多少回,最终爹爹还是为我的执着妥协了,如今已过了古稀之年,才深刻的理解爹爹当年的一片苦心,真是对不起他老人家啊,若是能再年轻一回,干嘛非要修炼这破仙术,过一些平凡人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
记恩哀叹一声,说道“想想我们这一生的确走了不少弯路,命运的东西哪个又讲得清楚,还是古人说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命?”
姚半仙冷哼一声,轻笑道,“虽是这么说,我是不太相信这些骗人的鬼话,古人说的未必都得循规蹈矩,如果什么都得听古人的,那这世上就没有战争了,王朝就不会更迭了,唉!我倒是为你不值,我爹爹说你克妻,我不大相信,后来我亲自为你算了一卦,你命里的的确确克妻,但爹爹说,只要遇到合适的就不必推却,我就纳闷,那杨寡妇既没有狐臭,也不是龅牙,更不是树桠枝,在镇上的容貌虽说算不得数一数二,但却也勾走了很多男人的魂,为何你却对人家不动情,难道你嫌弃人家是寡妇不成?你比我还要挑三拣四。”
记恩摇了摇头,悲情地看着远方,他在内心争辩道“这其中的缘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古忠义不能两全,何况人家是想取你的性命呢,我从小是姚叔叔养大,认祖归为姚宗,我生是你姚家的人,死是你姚家的鬼,又怎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回想起这段往事,家丁记恩既感慨、又悲愤,又觉得不堪回首。
那年冬天,连续下了十多天的大雪,整个龙古镇被积雪淹没,完全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年关将近,龙古镇上却异常热闹,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有好兆头。
龙古镇上每家每户都为新年张罗,记恩也没闲着,他到街上去买些红丝带来编灯笼,在一商铺前正与商贩谈价格时,后背突然被两个软绵绵的东西顶着。
记恩转过身来,跟前正站着一身材丰腴的女子,待他看清楚时,原来是村头的杨寡妇,杨寡妇的双颊绯红,不知是被冻红的还是害羞所致。
记恩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说什么是好。
杨寡妇笑了笑,说道“先生,实在对不起,刚才那几个小不点在这里抢东西,挤到了我,我差点摔倒,所以身体才碰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