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始终对冯华的言论思想不甚赞同的康有为却对这两点忠告极其不以为然。以大清目前的情况,唯有以最彻底的方式将维新思想渗透到每一个人心中,进行快刀斩乱麻式的大变、快变,才能使中国起死回生;至于&ldo;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rdo;就更属不可行之举,&ldo;新与旧&rdo;或&ldo;正与邪&rdo;之间,乃&ldo;水与火不相融&rdo;的关系,根本就不存在妥协的可能。如李鸿章这样早已名声扫地的&ldo;卖国贼&rdo;,难道因为他愿意捐两千金入会,我们就要团结吗?道不同不相为谋,苟且求全的事,我康有为岂屑为之!
风更加凛冽,雪亦借着风势益发显得张扬狂暴。刚拐过一处街角,一股寒风挟裹着一团雪雾迎面向杨度扑来。慌忙侧过身子用胳膊遮挡了一下眼睛,又将脖子向棉袍中缩了缩,杨度这才抬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再过一个街口就是北沟沿胡同了,卓如兄这个时候应该在家吧!也不知道他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
踏着蓬松厚实的积雪,杨度很快就来到了位于城东北沟沿胡同中的梁启超的住处。这是一个四进院落带花园的大宅院,原本是梁启超夫人的堂兄刑部侍郎李端棻的一处别院,梁启超来京后,便借予了他暂祝宅院坐西朝东,大门为黑色的西洋式大门,开在宅东南角的东墙上。门外有一字影壁,只是如今却已被积雪遮盖得严严实实,让人无法看到上面的图案。
小心的走上台阶,杨度轻轻敲了敲大门。很快一个略带诧异的询问声传了出来:&ldo;谁呀?&rdo;
随着大门&ldo;吱扭&rdo;一声打开,包裹得像个大粽子一般的门房梁武将头探了出来。
&ldo;梁武,是我!你家先生在吗?&rdo;
&ldo;啊,杨公子呀!我们先生在家呢,您快往里请!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还下着大雪,大家伙儿怎么都来了?&rdo;看到站在门外的是平时总来找梁启超的杨度,梁武连忙热情的招呼道。
&ldo;噢,还有别人来吗?&rdo;
&ldo;可不是嘛!一大早先是麦先生跑了来,然后林公子和康少爷又结伴而来。这不,他们进去还没一盏茶的功夫,您又来了!&rdo;梁武一边引着杨度往院里进,一边继续唠叨着:&ldo;这京城的冬天怎么恁的冷,还是广东的气候好,最冷的时候穿个夹袍也就可以了……杨公子,我记得您也是南方人吧!为何却好像不怕冷似的?&rdo;
&ldo;啊……我曾在河南归德住过几年,对北方的天气也有些习惯了!&rdo;杨度心不在焉的随口答道,脑子中却还在想着麦孟华、林旭和康广仁也冒雪前来的事:强学会和《中外纪闻》先后受到了查封,京城是肯定无法再呆下去了。看来,他们也坐不住了,亦在考虑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进门左转,穿一进院那一卷式的垂花门,再过二进院的过厅,杨度和梁武来到了三进院中。沿着院西的游廊,二人来至了梁启超的书房前。
轻步上前,梁武在门外禀报道:&ldo;先生,杨度杨公子前来拜访!&rdo;
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屋中响起,旋即书房的门被打了开来。不过,率先迎出来的不是梁启超这个主人,而是一脸英豪之气,向来不甚拘礼法的康有为幼弟康广仁(名有溥,字广仁)。
&ldo;皙子,没想到你还真的赶来了!刚刚我们还说这么大的风雪,恐怕不会有人再来了,可是卓如兄却说皙子你的住处离此虽远,但却不会畏惧风雪路遥之苦。如果还有人来就一定是你,未想还真让他给说中了。&rdo;康广仁上前挽住杨度的手,笑着说道。
清澈的双眼闪过一芒奇异的神采,杨度开口道:&ldo;不过是一点儿严寒风雪,我又何惧之有!躲在屋中畏缩不出,岂是大丈夫所为?&rdo;说到这里,他冲着随后跟出屋来的梁启超招呼了一声:&ldo;卓如兄!&rdo;
微笑着颔了颔首,梁启超应道:&ldo;皙子,我正好还想找你。来,先进屋暖和一下,这一路上也冻坏了吧!&rdo;
望着梁启超面上那温和的笑容,杨度心中禁不住一热。早已被风雪冻得发僵的身子,此刻亦似感受到了那股温温的暖流,一下子变的柔软起来。
屋中充满了冬日里的温馨与舒适。火热的炭炉散发出微微的淡红色光芒,炉上刚刚烧开的茶水蒸腾出令人暖到骨子里的轻薄雾气……喝了两口热茶,杨度的身子才略略暖和了一些。将杯子放到旁边的茶几上,他不由得慨叹道:&ldo;今年的冬天可真是冷啊,一场风雪竟让人的心都冻得寒了。&rdo;
几个人皆是一阵默然,杨度这一语双关的话语,何尝不一言道尽了他们此时的心境。几个月里,他们为了自己的理想,以无限的热忱忘我地工作,眼看着强学会一天天发展壮大、《中外纪闻》一日日影响深远。可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在一日之间变得面目全非。以前受到各方支持的强学会被朝廷以&ldo;私立会党&rdo;之名予以封禁,《中外纪闻》亦因&ldo;妖言惑众&rdo;而停刊;许多的强学会会员听到消息后惊惶失措,纷纷遁匿。更有甚者,竟至泪流泣下,求当朝开恩。曾经红火一时的强学会,竟就此烟消云散、曲尽人终……
看到众人的情绪有些低落,梁启超忽的展颜笑道:&ldo;天还能总这么冷,风雪过后它总归会放晴。皙子,你可是一向心存高远,今日为何突发此感慨,难不成你也对当前的艰险有了退避之心。&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