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芳沉思了一会儿,望望昆玲,又望望榻上的尸体道:“使些银两先把大伯的事给了了,他日有机会再去好好的祭奠他,现下情况危急,即便在详云镇另寻一处客栈就宿也罢,不宜在此耽搁,官差来寻,我们成了替罪羔羊那就不好了。”她的确实有理,昆玲便即头道:“现下也只能是这样了,可是为父埋哪儿呢?找寻两个夫差去料理,日后怎生去寻得为父的安息之地呢?”
“这个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廖春芳着,转身踏步出屋。实在话这时候廖春芳心里确也有所恐惧,但为着她很要好的昆玲姐的安危,她更有胆量去完成这件事。很快她找了两名男丁,使了好些银两,廖春芳嘱咐他俩尸体埋于离镇外东门半里之地的一颗柏树下。那里较容易找寻,廖春芳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那地儿她一早就知道。当然那两个男丁也是之前廖春芳所见过的,否则使了钱财善后却没有这落,到时候上哪儿跟人家理论。
那两名男丁见满院的尸体,也不免心里着慌。有道是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两个人扛起昆绍群的尸体匆匆地出院去了。昆玲一想到和父亲就此永别,又悲从中来。然她强忍痛楚,止住眼泪。与父亲从医这么多年,人死不可复生的道理她更能懂得。
慕林秋在一旁一直没有言语,此时他心里空荡荡的,偶尔也恨自己无能,看着人家落难也无法伸出援手。
接下来便是廖春芳帮忙昆玲打行装,备足盘缠。这几年来,昆绍群攒下来不少金银,昆玲往后几年即便是只吃不做,也够她衣食无忧了。
最后昆玲把父亲留下的玉棒欲交于慕林秋之手,便道:“慕大哥,拿着,随身携着它吧!”慕林秋却是心有歉意道:“昆玲姑娘,此物当真贵重的紧,它是你父亲的遗物,还是你留着吧!这会儿我也有一样东西要随身携去。”着欲到自己先前就宿的厢房里去拿那件通体雪白的长衫,昆玲看出了他要去拿东西,便向前道:“慕大哥,我帮你,东西放哪儿?”
“在厢房的枕头底下,那件白色的长衫。”
待昆玲从厢房里走出,廖春芳开口道:“时日无多,还是先离开此地吧!别的事往后好。”
远处响起公鸡打鸣的声音,料想再过几个时辰便是黎明了,三个人却是一睡意也没有。他们最终没有在详云镇投宿了。而是沿着廖春芳的指示往详云镇的西面而行,因为一时仓促,也没有马匹,只能徒步远行。
在路口廖春芳与慕昆二人作别时,只想掉眼泪。也不知为何她也好想与二人同行,然而她终究不能,她还有亲人在这里。也没有理由就此不明不白的走了。
“昆玲姐姐,你会回来看我对吗?”听得出来廖春芳语音中有些许哽咽的沙哑。
这时候却是昆玲先哭了起来,他紧紧搂起了廖春芳哭泣着道:“傻妹妹,我怎么不来看你了,姐姐很快回来看你,还要去给父亲好好地祭拜烧香。你真是一个好妹妹!”在静寂的夜里,慕林秋听得出来,昆玲哭的很是伤心,其间又夹着廖春芳的哭泣声音。他便走近跟前安慰道:“已经过去了,节哀顺变吧,现下风头紧,等这里平静了,再来拜过昆前辈。”
昆玲拭了眼泪,夜色朦胧中望着廖春芳道:“咱们就此别过吧,来日定会再相见,春芳妹妹,一切保重。”夜幕里相互挥手告别,很快慕林秋和昆玲消失在廖春芳的视线里。一下子万籁俱静中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昆玲本来对夜间有所惧意,然经过一连串的事情,目睹了自家院子里众人之间生与死的较量,尤其是与父亲阴阳相隔的变故,她突然感觉自己胆子大了许多。他在黑夜里引着慕林秋行走,也不知要多久才到下一个栖息地。看着慕林秋一路上不言不语,昆玲想着定是他没能好好的做个休息才会如此,便道:“慕大哥,就地歇一会吧,你都没能睡个好觉了。”
其实慕林秋此刻心里想着许多问题,他想到谷一飞,从只是在白马寺听师傅提及过有这么一个师叔脾气古怪,上了年纪却是童心未泯。但也素未谋面过。慕林秋想谷一飞一定还会认为自己尚在详云镇,然而便这样走了,他会不会怪慕林秋呢?事出无奈,这也是没有办法。让慕林秋奇怪的他怎么会找到自己,而且知晓自己是叶宗男的徒弟。如此想来晚间慕林秋在屋上所闻的那个轻功奇人定是谷一飞了,他为何跑了又复回。最让慕林秋放心不下的是谷一飞起先于他那句话:“可害苦你师傅了!”由此他一股劲的想:“难道白马寺出了什么事情么?还是师傅因为我遭人不测?”正自苦恼间听得昆玲这句言语。他却以为昆玲累了,想来她一直也没能休息好,现在定是让他四肢乏力,很想休息的时候了。于是慕林秋随口道:“也好。”突然又补上一句:“你冷么?看看周围有甚么地儿可以生火取暖。”
来也纯属是巧合,昆玲在抬头间依稀见得不远处的山坳里露出一间庙宇,走近时方知此庙一片萧条,处处是残垣断壁,显是长久无人涉足。然在里面生火取暖顺便打个盹倒是个好处所。总之这寒冷天里较在外面露宿要好的多了。慕林秋因蒙着双眼,生火的事还是只能由昆玲代劳了。两人定是最近累得狠了,一坐到火堆之旁,话也没讲几句,昆玲便在火堆旁铺就的些许枯草上睡去了。慕林秋离生火之地更远一,他背靠着一根红漆剥落欲尽,被风霜侵蚀后变得一片斑驳的朽木柱子,席地而坐,就此打盹。
也不知酣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慕了秋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梦境。
梦境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四周一片朦胧,慕林秋内心里感到丝丝惧意,时有各种怪异的声音传入耳朵里。那声音听来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回音连绵。有像是人在耳畔低语。只是他一句也听不明白,然听得他偶尔神经舒缓,全身的自在放松,却又突然间那声音变得异常嘶哑起来,犹似有人在静寂的荒野中绝望的嚎叫,近而这嚎叫声又奇怪的变成了零零碎碎的言语,言语声越来越密,如是成千上万个人同念一种语言,却是怎么也听不明了,那声音时而几不可闻,时而像极山洪爆发,一大片的轰轰然,摄人心魄。慕林秋害怕已极,拼命叫嚷,却是半声音也发不出,他游目四顾想看清周身的环境,然而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来。他每看一次,周围的事物就莫名的跟着变化。乍看像一片雾,随即雾又变幻,像人,像牛马又像怪兽,它们看去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却总是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而这一切带给慕林秋的恐惧与不安感偏又那么真实。
那些奇怪的声音依然没有止歇,而这回听起来慕林秋感觉似有耳熟,像是佛语,但听在耳里是全身不自在。而大脑似乎被这些佛语所控,越是想着不去理会便是越发入耳。进而佛语又奇怪的化为禅语,这回倒是有所自己在,那些不适之感似被抵消去了,然慕林秋心里依然着慌,因为这些感觉于他是好是坏一概不知。他此刻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便是尽快离开这让他感到莫名其妙又惊恐不已之地,但偏偏无计可施。更令他痛不欲生的现在才开始。这会转入耳朵里的却是梵语中的咒语,慕林秋不懂梵语,是他的本能确定了自己所听到的便是恶毒的咒语。
此刻慕林秋在朦朦胧胧中似乎瞧见了那厮对自己下咒之人,像是一位禅师,手执禅杖。又像是个道人,模样不太明了,背对自己,身着道袍,奇怪的很。最让他确信不疑的,那是一个僧人了,耳阔脸长,鼻高目深,一看便知他不是中土人士,却是自西域而来的天竺僧。伴随一声声咒语入耳,慕林秋立时感到全身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间有蛀虫在噬咬,有百蚁蚀骨之痛。惊骇之下,慕林秋终于声嘶力竭大喊出声。
在柱子边醒来后方知原来是一场梦,但心有余悸,慕林秋气喘吁吁的把眼前的遮布撕将下来,这时天刚破晓,而他在眨眼间所看到的一幕,一时间当真让他哑口无言。
禅师、道士、僧人各有一位,分坐在早已熄灭的火堆旁,各自双手合十,放于胸前,紧闭双目,嘴唇在迅速间一闭一合的默念不休,大骇之下慕林秋瞥了一眼左边近旁的昆玲,她仰面朝天,平卧原地,对眼前的一幕看似浑不知觉。慕林秋侧头复望右手边三位不速之客,照旧念的不停,尚且越念越起劲。这时慕林秋的脑海里刚刚所见的模糊不清的梦境纷至沓来。他心念一动,抖起精神欲意从地面跃身而立。再问这三人梦境里的个中缘由,蓦地里但见那天竺僧两眼一睁,身形一闪,抢在慕林秋前头就地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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