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夫的鞭子在马儿上方虚晃一鞭,然后一屁股重重跌坐到地上,他往身后一扭头,顿时大惊失色:“陛下!”怎么回事,马还有车,以及御辇上最金贵的陛下突然都不见了!
“马老三,你叫唤什么呢,陛下现在在飞霜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御马苑。”一个洪亮的声音不耐烦地打断了马车夫的叫唤。
马车夫震惊地张大嘴:“不是,我刚刚还在拉扯,陛下明明刚下早朝……”
“陛下几个时辰前就到飞霜殿了,还等你拉那辆坏马车?”和他搭腔的长脸汉子眼睛立马瞪得和马儿一般大,他拿着手里沾着马毛的刷子直直指向夜空:“下早朝是什么时辰,现在是什么时辰,你看看这天!你忘了,你自己说要眯一会,结果就睡过去了。”
马老三顺着对方的手势望向头顶的天空,只见穹顶之上,明月高悬,零散几颗星子落在月亮周边。再看月亮的位置,都快到酉时了。而他低下头,仔细看看周边环境,就能发现自己正坐在马厩的干草堆上,马儿们在并头吃草。
马老三在对方的引导下终于对之前的事情有了点模模糊糊的印象:车辆行至中途,马车坏了,陛下先行,他候在原地守着这些金贵的马儿,车子修了半晌,自己和马倌一起把车拉回马厩,他累得打个了盹……睡过去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结果现在天都黑了。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好像是我记错了。”
“本来就是你记错了!”给马儿刷鬃毛的木柄长刷被气势汹汹的马倌丢到马老三手里,“累死我了,替你干了这么多活,你帮我喂完这几匹马再走。”
脾气暴躁的马倌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到马老三已经接受现实干活,这才大踏步的从昏暗的马厩离开。在马老三看不见的地方,马倌的长脸在月光中缩短,不可思议地慢慢变成一张充满少年气的面孔。
成功催眠了马老三的红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时间停滞消失后,他处理了马车,又把马老三和马儿弄回马厩。龙君大人只顾小皇帝,根本不收尾,若不是他帮忙处理后续,这些柔弱的凡人八成要吓得失了魂。
龙津影响的范围有限,做完一个合格的小弟该做的工作后,红枫轻盈地跳上砖红色的宫墙,脚尖站在琉璃瓦上,朝着飞霜殿所在眺望。在高处,他更能感觉到龙津磅礴的灵气波动。早朝五更起,皇帝就离开了金銮殿。卯时三刻的时候,他察觉到宫中有异常的波动,匆匆赶来,发觉金銮殿不远处的灵气喷涌。
等龙津走了,他就着手处理相关后续,避免龙君大人被普通人发现。只是他没有想到,现在到了酉时一刻,车夫马老三身上的异常才解除。这样强大的力量,只有龙君大人才能做到!红枫捏紧了拳头,打算发奋修炼,变得像龙津一样强大。
只是他没想到,差不多六个时辰,龙君大人居然还没从飞霜殿抽身而出,也不知道龙君大人是不是要继续酣战到天明。红枫打了个哈欠,在飞霜殿附近找了块肥沃的土地,把自己的树根扎进土里,他修为低下,灵力耗尽,这会撑不住了。毕竟夜晚到了,就是树妖也是得睡觉的。
飞霜殿内,倒也没有红枫料想的那么夸张,在他套路马老三的时候,龙津早已经顺利同小皇帝达成协议,今日彻底“休战”。
在夕阳落下,月亮升起之际,飞霜殿内层层叠叠的纱帘就被一只肌肉线条流畅,呈现漂亮蜜蜡色的手从内拉开,两条劲瘦有力的长腿随即准确的踩在了随意丢弃的高齿木屐上,让安静的殿内有了铃铛和木屐走动的声响。
在入飞霜殿之后,龙津便借燕弃之口,命任何宫人不得闯入。宫人未曾点灯,此时殿内昏黑一片,唯有窗户边沿有些许月光清辉。他打了个响指,昏黑一片的殿内接连亮起几盏烛火,把依靠四颗夜明珠维持光亮的床帐内也照得灯火通明。
龙津略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腰腹上几道猫抓似红色的痕迹很快变淡,然后彻底消失不见。龙的自愈能力极强,能有这点痕迹还是他刻意为之,否则小皇帝根本不可能在他身上落下哪怕半点痕迹。
灯亮了,屏风映出殿门外人影幢幢,十几个宫女太监都守在外头。金龙自诩是一条知礼的龙,并没有历史上某些狂士在外人面前袒胸露腹的爱好,他在地上没有寻到自己的衣物,又看了眼禁闭的床帐,清了清嗓子,打破飞霜殿内难言的静谧:“燕弃,我的衣裳还在帐子里。”
帘子被拉开一道缝隙,一件金白为主色的单衣被小皇帝泄愤一般的扔了出来,在地上梅菜干一般的团成一团:“拿去!”
语气格外愤恨,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清澈明朗,如同山间流淌的清泉。因为每次他喊哑了嗓子,这条龙就会撬开他的牙关,用那可恶的口水均匀的涂在他微肿的喉咙上,再然后,他身上伤痛的部分,就不受控制的好了。
在这漫长得如同一辈子的六个时辰里,燕弃的嗓子哑了好,好了哑……这是他成年之后,头一回痛恨自己过分超强的记忆力。早知如此,他宁愿自己今日是喝足了昏睡药,神志不清,至少那样不会记住自己是如何被折腾半死过去,又被硬生生扯活过来。
老天爷当真不公平,怎么能制造出这样霸道、野蛮、好胜心爆棚、疯起来没完没了,根本听不懂人话的家伙。
情绪依旧难以平静的小皇帝磨碎了一口银牙,把禽兽二字反复咬碎在舌尖,细细的,含糊不清的逸散在空中,叫外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燕弃今日吃了大亏,一次次,一遍遍,足以加强他对今日的深刻教训,现在哪里还敢骂出声。万一,万一那条不知餮足的疯龙听到声被招过来,倒不如让他一头撞在床头,直接死了算了!
龙津随手一抖,他的衣衫如水便如一般丝滑的散落开来,他穿戴整齐,连头发都用玉冠束好,龙津揽镜自照,镜中照出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秀郎君来,他才把帘子从中间拉开。
帘子内的燕弃竟是一寸肌肤都不肯露在外头,全身都裹在小被子里,唯独用来观察“敌情”的一双凤眼露在外头,格外明亮,目光灼灼的样子。
龙津拉开帘子,对方的瞳孔化作两簇熊熊燃烧的小火苗:“你还想干什么,朕认输便是。”敌人过分强大无耻,一时认输不代表什么,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
“我什么都没想干呀。”龙津神色无辜的摊摊手,“御膳房的人在外等了一会儿,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个时辰该用晚膳了。”
他的话音刚落,有人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咕咕咕,如同擂鼓。龙津看了眼龙蛋在的位置,小皇帝的肚子早就饿瘪了,龙蛋吃饱了,但是龙蛋的生父没有。如果不进食的话,燕弃这么脆弱,肯定是会饿死的。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监督小皇帝,免得对方勤于朝政,忽视了自己:“我感觉也有些饿了,正好同阿弃你一起用膳吧。”
燕弃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肚子也饿了,和你一起用膳。”龙津温温柔柔的说话,他现在身心舒畅,情绪特别稳定,心平气和,脾气就显得格外好,“你不下床也可以,我可以端过来喂你。”
“不用,我自己有手!”小皇帝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要是他有尾巴,这会猫尾巴肯定都竖了起来,“不准叫朕阿弃。”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能听起来这么肉麻,阿弃,阿妻,谁是这条龙的妻了。
龙津微笑道:“那,燕弃?”他这一次说话的语气,就仿佛是几个时辰之前,在御辇上那一次,低沉悦耳却……致命!
“阿弃就阿弃,随便你。”小皇帝听到这样的语气,小腿肚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不想再计较称呼的事情。他警惕把龙津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这才试探着说,“你给我找件衣服,然后转过去,到屏风后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