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郁大方地让出自己的肩膀,但魏应城偏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霓虹灯出神。
路程过半,忽然下起雨来。
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车窗,魏郁小声说:“我最怕下雨了。”
魏应城累极了,无力去回应他的每一句话,但他感觉魏郁好像很需要一个安慰。
魏郁对他挤出笑容,“下雨的时候胡同里到处都是水,屋檐底下躲雨都没用,尤其是被推出去应付那帮追债的人更是难熬,他们知道大人没钱耍混才把推小孩出来,要不到钱但是可以翻来覆去的逗弄和使唤,我们不停的搬家、被发现、又搬家,就这样继续……”
“有些邻居一开始看我妈跑了,我爸爱赌,都会给我一口吃的,后来追债的人到处堵门吵闹,把所有人闹得不得安宁,我也就连口吃的都没了。最饿的时候我就去找摊上那些没吃完就走的,他们一起,我就抢着坐上去假装是我点的。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实在太饿了,那种饥饿不是尊严可以抵抗的。”
“我也不怪我妈丢下我跑了,像我爸那样吃喝嫖赌的烂人就只会折磨身边的所有人,但学校的那些人不该说我妈是出去当□□,也不该说我有妈生没妈教……拜我爸所赐,我知道怎么打人又省力又疼,所以我把那些嘴脏的小孩都打哭了,结果我闹得连学都没得上。”
魏郁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有种诡异的平淡。
但说到把他酒精中毒死在街边的时候,他眼中忽然亮起光芒。
“我爸死的时候,警察上门带我去认,我一眼就看出来那个肿胀的尸体是他……他死了,我终于解脱了,但是他除了身上还剩下三十八块五角钱,就是一堆烂账和空酒瓶,我带着那些零钱被警察带去找姑姑,她是我最直系的亲属,但也不愿意接收我,最后是警察商量才勉强留下。”
“她家在街边开了个大排档,后来姑姑生了儿子,对我越发不待见,我每天去干活要抢着干才能继续住在她家,有些顾客看我年纪小就故意为难我,少给钱或者干脆不给钱,逗我必须喝酒才能走,或者干脆就是喝醉了想找个不用负责的出气包……”
“我发现我算账记账很快,顾客也都喜欢我,我以为我会让姑姑和姑父高兴……但是他们慢慢就让我别去干活了,赶我去外面的地方找工作,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担心我觊觎他们的生意。”
车窗外的雨越发大,兵兵乓乓地砸在车窗上,魏应城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魏郁平静的说完所有,他笑笑。
“所以魏家把我带回去的时候,我身上就只有两百块……比我爸强点。”
在魏郁只剩两百块的时候,魏应城坐在琴房里弹那架八十万的钢琴。
魏应城如鲠在喉,心头震颤着说:“这些……原本都应该是我来经历的。”
闻言,魏郁释怀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没关系,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如果是哥这样善良的人经历可能会受不了吧,我没关系,我天生硬骨头,前十八年每一年都活得战战兢兢,但每一年都活下来了。”
他轻描淡写地这些,每一样都足够让魏应城感到痛苦。
一个孩子站在雨里被凶神恶煞的人堵在泥泞巷道里戏弄,邻居隔着几米远的纱窗冷眼旁观,除了拉着家里的孩子说长大了千万不要像他们这样赌钱之外,再也不会有别的反应。
在异样的眼光里去抢别人吃剩下的食物,甚至都顾不上看别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