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妤直起身子,默了一默,反问他:“臣妾若说此事是臣妾一时糊涂,陛下可信么?”
一时糊涂,这也算是被降罪之时为自己开脱的常用说辞之一了。可苏妤这话却说得很是郑重,似乎并非只是想为自己开脱而已。
皇帝淡淡道:“布下这样大的局,还说是一时糊涂?”
并不相信的口吻。苏妤到了嘴边的解释在听得他这句话后咽了回去,不知还有没有说出的必要,反正他已是不肯信。
她觉得,经了这一世的这些年、还有上一世的那许多年,他的“喜”她未必清楚,他的“怒”,她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这两世的经历亦让她知道,但凡他不肯信,再多的解释也是没用的——旁人许非绝对,对她定是如此。
可她也是个不肯屈的性子。一旦开口同他解释了,他不肯信,她往往便想竭力地说服他。可他自是还不会信的,最后吃苦的只能是她。
心中清楚自己这倔强的性子怕是改不掉了,但这两世的委屈加起来,好歹让她知道了,既是白费口舌,那么不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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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子珩看她被自己不悦之下一句冷然地反问顶得再不敢往下说,一时又是恼她又是想听她的解释。沉吟片刻,看她仍不再说,值得强自压下了心底的恼意,没什么好脸色地丢给她一句:“什么‘一时糊涂’?”
“……”短暂一讶,苏妤垂首道,“本确是因与佳瑜夫人不睦、不肯看她有子后登上后位,故而欲除其子。然则后来便后悔了,心觉这事做不得,想拦住秋蝉……可又听说佳瑜夫人并未有孕,便知是被秋蝉反咬一口,索性将计就计下去……”
让此事不了了之,只使得陛下心中对佳瑜夫人存个疑。
这话苏妤未敢说出,皇帝倒也明白个七八分。若非因为他重生了、为给苏妤留着后位而要有意找窦家的把柄,此事大约真会遂她的心思走下去。
没依着棋谱走棋的,是他。
“可信么?”皇帝问话的语气轻佻,“既是不肯看她做皇后,又为什么觉得此事做不得?”
“陛下恕臣妾直言……”苏妤说着,口气不觉硬了两分,“陛下大约清楚……那两年,臣妾是怎么过的。”
皇帝身子一震,遂沉然应道:“朕知道。”
“生不如死。”苏妤蕴起笑容,因隔着些距离,目下天色又晚了,在殿中烛火的映衬下看上去不太真切,“很多时候臣妾都想,还不如死了吧。自尽或是找陛下认了当年的罪、求陛下赐臣妾一死……但最终也没有,因为臣妾没做那样的事,臣妾自认无愧。”
语中轻顿,她抬头看向皇帝,续说:“臣妾不想让自己有愧。”
所以在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她还是心软了。大概说不上是对那孩子心软了,却是对自己的良心心软了。
“那如是佳瑜夫人当真有孕了呢?”皇帝逼问着。苏妤微怔未言,皇帝又说,“如是……她当真做了皇后呢?”
这问题问得也太直白。他曾许过她后位,如今,却直言问她,如是旁人做了皇后她会如何。
苏妤垂眸静思着,不是在斟酌如何应付他,而是她自己也委实想知道,自己对此会有一个怎样的答案。
失去上一世失去过、这一世又失去过的后位……
且是再次眼看着窦绾坐上后位。
“陛下是明君。”苏妤轻轻说,引来皇帝一声冷笑:“别拣好听的说。”
苏妤抿笑,兀自继续说着:“陛下是明君,册封皇后,必有利弊权衡。但臣妾自认曾与陛下同牢合卺,虽是落罪被废,但不久前陛下亦说当年之事疑点尚存、更亲口许过臣妾后位……”
皇帝轻一蹙眉:“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