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去面对她,几个小时前他还为她流露出的伤人的神情而感到身心双重的怨恨,但她一站在那里,他就像受到怜悯救赎的罪人一样感激涕零,那些负面的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ldo;你手怎么了?&rdo;
&ldo;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rdo;他下意识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但转念一想似乎不妥,于是在办公室外招待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今天穿着藏青的大衣,头发整齐地半束在脑后,有几分雍容的贵气‐‐大约还差几件首饰,她这样的人配得上。聂明宇发觉自己因为紧张而开始胡想时,立即起身给自己找了点事做。比如泡杯热茶。
可惜前阵子刚得的上好红袍放在办公室里,眼下抽屉中只有一些平日常用的铁观音,他抽了只纸杯,起身走向饮水机。
&ldo;找我有什么事吗?&rdo;他怀着期望礼物的孩子一样忐忑的心情,不&ldo;经意&rdo;地问道。
林霁月凝视着他,忖量着说道:&ldo;是上次在檀山观。&rdo;
聂明宇心惊了一瞬。
&ldo;我……不太喜欢别人触碰到自己的身体,所以反应比别人要大一些,希望你不要介意。&rdo;林霁月也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多余,双手不自然地打着节。
&ldo;没事。&rdo;聂明宇以为自己很期待这一刻的道歉,但真正来临时,又没什么感觉。平淡得过了分。
可是为什么呢?
聂明宇心里暗流涌动,一个答案貌似正在浮出水面。他生命里遇见的人中,林霁月是最特别的‐‐他以前仅仅有这样的概念,感情的事总是最惯性地处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步,可是现在即将清晰了‐‐林霁月和他是一类人。
人往往用自己的思维逻辑去理解他人的意图,其中产生的偏差是人们产生隔阂的根本。某些事情上,他和林霁月心灵相通得仿佛同一个人。
他渴望解释,她就给他解释;他想要她的在意,她就这样在意他了。他的诚惶诚恐或许没有必要。
他爱她。是这一刻的答案。
但是之后呢?聂明宇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冰冷寂静的空间,忽然一个激灵,好似在此之前今天发生的事都是梦游,他清醒后,发现立在高险的悬崖边,耳畔是狰狞的风息。
他受伤的手腕传递出越来越清晰的皮肉上火辣辣的痛感。
&ldo;疼吗?&rdo;她不知何时凑近了一些,担忧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抬起的手上。
&ldo;没事。&rdo;他脱口而出的话连带着浑身的力气与精神,还囫囵出些别的呓语:&ldo;还拿得动琴。&rdo;
&ldo;手风琴……&rdo;
聂明宇看着她低头思索的样子,下意识地问道:&ldo;你想听吗?&rdo;
&ldo;你的手……&rdo;她指了指绷带,&ldo;需要静养吧?&rdo;
&ldo;还可以。&rdo;他起身走进办公室。
柜台上空荡荡的场景让他想起手风琴忘在了车上,他泄气地闭上了眼,不情愿地打开了柜门,里面还有些别的手风琴,但手上的琴不是一直以来最常用最顺手的那把,就有种提枪上阵没了搭档的不安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问出&ldo;你想听吗&rdo;四个字,就当是被悬崖边的刮骨风吹傻了吧。他一边这样自嘲地想着。
在林霁月期待的目光中,聂明宇试了试琴的手感,键钮有些不顺畅,所幸音色还不错。琴声能让他再度回到那个有些醉意的世界,他弹奏起一曲《别离》,音律是迷离无边的黑暗中流淌出的绵长的河流。
他想起刘振汉对他说的那些警告的话、蕾蕾质问自己的样子、孟琳心虚的声音。他的生活似乎陷入了一滩洼地,伴随着失望的叹息,他的灵魂在沉落,无边的黑暗里只有琴在如泣如诉的吟唱他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