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人真是没一句真话。
一天怎么够呢?
我们这么苦,一天,一天怎么够呢?
他还说,等中秋,会带我去看花灯。
这句就顺耳多了,他说了以后,我就牢牢记在心里,每天数着日子盼中秋。
对于景晏,我从不敢盼厮守,只敢盼一盼朝夕,盼老天恩惠,赏赐我们一个中秋,好供余生回味,总是团圆过的。
想不到,老天对我真是仁厚有加,赐我一夕团圆,还赐我一生不离。
每当我说起天地神佛,景晏总是不屑,他说他不信这些东西——真有神佛又如何?神佛如此不肯善待他,他也不会敬神佛。
在我的记忆里,景晏一生拜过两次菩萨,一次是在我生双平双安兄妹俩的时候,还有一次,其实就是那年中秋。
那年秋夕很美,夜如倾墨,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像是唾手可得。
灯也好看,有猫儿模样的,牡丹花模样的,鸟笼子模样的,琳琅满目,映着行人的笑脸,热闹非凡,恍如白昼。
景晏对我说:「元元,你喜欢的,我都买给你。」
可我想要的不是这些能买来的花灯,伸手一指,我悄悄对景晏说:「王爷,瞧见那边小楼上,软帐子里,姑娘挑着的那盏灯没有?我就要那个。」
他顺着我的手望过去,轻轻笑了一声,又回过头来看着我:「元元,你可知道这小楼是什么地方?」
我笑嘻嘻地凑上去,用下巴去蹭他的肩膀:「王爷,别说我识字,就是不识字,大名鼎鼎的迎春楼,谁人不知?」
他于是伸手来捏我的脸:「知道,你还敢让我去讨那里的灯?」
「您可是老主顾,摇钱树,您的面子多大呀,讨只灯算什么?」我脸上虽是笑着,可语气,不可谓不是阴阳怪气。
景晏于是问我:「元元,你是不懂规矩,还是在使小性子?」
我还是笑,赖皮赖脸地对他说:「迎春楼的花魁姑娘要为自己觅婿,听说这些年攒下了许多嫁妆。若谁有意,便上楼去,在帐子外自报家门,也让姑娘看看样貌,顺眼了,把手中花灯相赠,就算是抱得美人归。」
景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规矩你都懂,还让我去要灯?」
我环住他胳膊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你与她不是旧相识?说两句好话,或许她会给你。」
我抬头,仔细端详他的脸,嘴角含笑,眸中脉脉,曾经阴冷的眉眼之间,如今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是为了我。
稍微走神,便看见他面孔的一侧,是高悬在天间的明月——仿佛离我那么近,我却知道,是无法握在手里。
「景晏,我一生都没有任性过。」大伙都在看灯,没人看我,于是我踮起脚,轻轻亲了他一下,「因为低弱,因为惶惧,因为谨慎,我从没有任性过一次。」
「你喜欢我,那你容我任性一次,我是在使小性子,我是在难为你,我是在吃飞醋,我就要那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