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曾在战争时期,于山城成立了中央大学,实则开展各种短期培训班的苏家老爷来说,搞个专门培训技术的学校不算什么难事。
随手就搭起了一个框架,再拉几个师资来就成了。至于师资来源,既然是培训技术的,当然是拉那些老师傅来呀;然后讲些原理,配合实操。
对他们而言比较麻烦的是,学生从何来?
就如同一般人对于寒门、庶人的误解,以为自己担得起这种很贫贱的称呼,事实上大多数人连被称为庶人都不配的状况一样。
大金底层老百姓对于让后代读书这件事,并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趋之若鹜。相反的,他们其实是非常排斥这种事情的。
四民中士农工商四个阶级,除了商人这个被刻意打压的特例外,哪怕受穷,也要供给孩子读书的,就只有’士’这个阶级的家庭。
假如祖上几代人没能靠着读书读出名堂来,像是科举进士;又不懂得经营家产,因为一些有意或无意的因素把自己家族搞得穷困潦倒,——
这里的状况有很多。譬如赌博;譬如家中有人重病,需要负担沉重的医药费用等等。骗子与贪婪的亲戚就更不用说了。
——子辈再怎么会读书,也不过混个穷书生的名号。
这些人,有很多看似混得比那些富农、豪商还要差,甚至因此绝嗣的也有。但是他们在四民阶级中,依然是属于上等人的’士’。
因为一旦某一代人考取了功名,入朝为官,那可就整个家族翻身呀。这便是所谓的’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但是农与工两个阶级的家庭,愿意让孩子去读书的很少。因为在传统社会中,这样家庭的孩子也算是重要劳动力。
或许他们做不起那些大人才能做的粗重工作,但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工作,或是生活中的琐事,譬如家务,又譬如喂养鸡鸭等,都是孩子做得到的事情。
要是把人送去读书了,这些工作不可能扔着不管,那就必须由大人完成。这意味着占用了这些成年人的劳动时间,压缩了他们可以去做更挣钱事情的功夫。
所以这些家庭在根子上,是不愿意让孩子读书的。哪怕读了书可能会有大好前程,他们也宁愿让孩子留在身边,继承自己的农地或手艺。
理由很简单,世人常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然而读书这种事情,比起种地或手艺活儿,是最难变现的一种人生投资。不确定性太多,而且收获也不够直观。
读书人最终的目的地,莫不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哪个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如此闯过来的天之骄子。
但是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水平,就是识字。顶多混个代笔书信的活儿,或是在民间的私塾给幼童启蒙,求个温饱。
然而大金朝很长一段时间的国策,是禁止知识无限制传播的。取缔各种私塾,拔高求学门坎,奉行养猪政策。
所以这些没有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在这个朝代连去乡下教授稚童启蒙的活儿也混不到。只能守着祖上留下来的田地,当个耕读的书生。
混得好或混得不好,基本全靠祖宗庇佑,看看田产还剩多少,家中之人是否有哪个倒霉的得了大病。
而且对于不是’士’阶层的家庭来说,在读了那不知所谓的四书五经后,孩子还有可能以读书为借口,试图逃避粗重且繁琐的劳动。
问题让这些半吊子考科举,他们有指望吗?不识字的父母,又能够在这条不熟悉的道路上,帮助他们些什么?
与其被当成偷懒和逃避的借口,学成个半吊子的酸儒,不如不让孩子读书!
这样子,可以保证家里的田产或手艺有人传承。也可以让孩子打小接触这些事情,提早学习这些更容易获得回报的工作。
毕竟对父执辈来说,他们不识字,不也靠着手艺、种田过了一辈子。假如浪费时间去读书了,最终还是要回家学家传手艺或是耕种,那么浪费那个时间又是为了什么?
这样的心态,就是工业在大金这块土地迟迟无法发展的缘故。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番话,断绝了真正可以支撑起工业化的人才,进入这一行的理由。因为能读书的聪明人都只想当官。
然而底层的百姓,大多只愿意守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那怕孩子再聪明,不敢也不愿意放孩子去闯、去尝试。
有时这不全是自私的心态,而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对这些连父母都不熟悉的事情上,他们当然无法提供孩子所需的帮助。
他们甚至连监督,都不知道该监督些什么,只能拼命地告诉孩子要用功。可惜孩子,或者说所有人的天性是好逸恶劳,有几个孩子能有自觉自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