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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到了第二日,梁春竟亲自来了重华宫,引他们去见那位刘太傅,他年纪大了,笑起来时满脸都是褶子,每一道笑纹里都是恭顺和蔼,透着斯文和礼貌,林奴儿最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梁春一边走,一边对林奴儿解释道:“咱们这是要去上书房,皇上年少那会儿,也是在这里读书的,除此之外,天家的皇子和公主,也都是在这里启蒙习字的。”
包括顾梧自己,曾经在这里读了十年的书,只是他已经不记得了。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上书房时,那位刘太傅已经在等候了,林奴儿打眼一看,五十来岁的年纪,蓄了一把长须,穿着一袭朱色的官袍,看起来很有几分严肃,见了他们进来,立即拱手相迎。
梁春笑着同顾梧介绍道:“这位便是刘思远,刘太傅了。”
“微臣见过秦王殿下,见过王妃娘娘。”
他说话也透着一股子严肃的意味,一板一眼,林奴儿心想,这恐怕是一位严师。
梁春笑道:“那刘太傅,王爷就交给您了,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叫人来知会奴才一声。”
刘思远点点头,梁春又同顾梧与林奴儿别过,这才退了出去,刘思远对两人作了一个手势:“王爷和王妃请入座。”
这还是林奴儿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坐在桌子跟前听学,感觉颇是新鲜,之前在柴府的时候,柴永宁虽然也教她习字,但那是临时抱佛脚,教得很是匆忙,囫囵吞枣学了个大概,自是与刘思远这种饱学之士不能相提并论的。
刘思远先得了梁春的叮嘱,并不问林奴儿的读书情况,如景仁帝所说那般,只当她与顾梧一字不识,作个白丁来教导便可。
这一教就是从三字经开始,启蒙。
刘思远只教了一遍,顾梧就能从头到尾流畅地背出来,连个磕绊都不打,刘思远捋了捋胡须,心里有了底,他想,果然如皇上所说,秦王学过的那些东西都在的,只是需要经过温习和指点,他才能重新想起来。
真乃幸事也。
尽管顾梧不记得了,但刘思远从前便教过他读书,对他的聪颖程度有所了解,于是教的进度很快,三字经念完,就念千字文,岂料顾梧却不肯继续学下去了。
刘思远眉头皱起,道:“殿下又有什么事?”
顾梧理直气壮地道:“我还没教奴儿学呢。”
刘思远一愣,便道:“王爷先学着,老臣来教导王妃便可。”
这下顾梧就不高兴了,拒绝道:“不用你教,我才是她的先生。”
说着就再不理刘思远,径自拿了三字经去教林奴儿了,刘思远有心说教,但是想起景仁帝说过的话,秦王要怎么学,都由得他去,只好又按捺下来,干巴巴地坐在一边,看顾梧给林奴儿讲三字经。
这一讲就是一天,傍晚的时候,梁春又来了一回,看见顾梧正在教林奴儿写字,刘太傅在旁边坐在闲得快发毛了,见了他来,连忙起身把他拉到一边,道:“梁公公,皇上让老臣来教导秦王,可是秦王他要自己教王妃,任是老臣说得口干舌燥也不理睬,这可如何是好?”
梁春笑眯眯地道:“皇上不是说了?王爷要如何学,都随他,不要管他。”
“随他?”刘思远瞪着眼,指了指顾梧的背影,道:“我看他是为了教王妃才来上书房听学的,照这样下去,三四天才能学完一本三字经,等到教四书五经,不是要到猴年马月去,老朽这一把老骨头都要入土了。”
刘太傅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已经道破了真相,梁春心道,王爷可不就是为着王妃才肯来读书的么?不过这话可不能讲,怕把这老太傅给气着,笑道:“太傅莫急,王爷从前有多聪明您是知道的,如今呢他就是一颗蒙尘的明珠,太傅您就是这拿帕子拭珠的人,这么轻轻一扫,哎,就能把灰尘扫去了,这是个细致活儿,急不来的。”
刘太傅叹了一口气,梁春又宽慰道:“这不是有一句俗话说的好,欲速则不达,咱们王爷又用不着赶明年的春闱,慢点儿也无妨嘛,只要他肯学,就是一桩好事儿呀!”
被他这一通劝,刘太傅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道:“公公说得也有理,是老朽操之过急了。”
梁春笑起来:“太傅您是百世之师,比咱家这阉人可懂得多了,论起道理来,您才是大家,咱家也就说个皮毛,怎么敢在您老面前班门弄斧?”
这一不动声色的吹捧,刘太傅听得心理舒畅,再看顾梧和林奴儿也不那么堵心了,也是,顾梧又不用赶考,这皇帝和太监都不急,难不成还能急死他这个教书的?
就不急!
直到天色擦黑了,顾梧才带着林奴儿离开上书房,他今天讲了一天的三字经,颇有些意犹未尽,林奴儿问他:“累不累?”
顾梧摇头,高高兴兴地道:“不累!”
尔后又赶紧问道:“你都学会了吗?我明日要抽背的。”
林奴儿笑道:“学会了,顾先生。”
一听这个称呼,顾梧就浑身舒畅,只觉得骨头都轻了三分,颇有些飘飘然,道:“等你学会了这个,我就再教你别的。”
林奴儿自是满口应好,两人路过御花园时,斜刺里冲出来一团黑影,擦着林奴儿的小腿蹿了过去,小梨尖声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