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河觉得自己的教育方针非常有效,以前夜玙是个孤僻冷漠的男孩子,脸上挂着冰冻过的“生人勿近”牌子,现在已经能随意地摸他的头不反抗了,碰上他心情好,还多看你两眼。以前夜砜是个胆小的小女孩,总是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敢和外界交谈,如今,却总是笑嘻嘻的。外向了很多,拉着她这儿转那儿跑的。
不过,夜砜最近是不是欢快过头了?因为春天到了吗?所以小孩子的玩心也重了?而且还老是要她陪着,往冷僻的月华水榭那儿去。
月华水榭临着宫里的砚湖,砚湖里种着葫芦水莲,葫芦水莲的叶子很像葫芦叶子,因此而得名,其实它真正的名字是睡月水莲,原产于南域国睡月城,是一种很奇特的水中植物,如今是孟春初夏时节,水莲的叶子很是繁密。铺满了整个砚湖,坐于月华水谢亭中,视觉里尽是清新的水绿调。
越清河被夜砜带到月华水榭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最之前告诉她睡月莲的宋云,那个博学多才红颜薄命的女子,她还曾答应过她,要和她看一回夏天莲花开放的样子,可惜已经不能了。
水榭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大概是早忘记了这辟幽静的水域。这儿靠经后宫,也靠近前朝内院的太常寺,坐在亭子里发呆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但每到中午午膳时分,便能听见一墙之外的文人学士说话声,多是老儒生,昏聩聋哑之辈。
来了两日,越清河越发喜欢这处地方,喜欢在亭中石桌上摆几样糕点一壶清茶,陈列几样笔墨物件,倚着扶栏坐在水边看书。
托了几个皇子和太后时常要她抄经书的福,她现在已经能大概认全晋国的文字。躲在这儿看几本列国奇传,或是戏文折子,志怪小说,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很是惬意悠闲。
夜砜和她不同,带了她来,却喜欢蹲在通往东宫后苑的那条曲径小道边的石头上,摆弄她自己的玩意。
她出去惯了,有时去皇子的宫里,有时出去逛逛,所以就算是跑到这儿来,也无人知道。越清河很满意现在的状况。但是夜砜却有些不高兴,时常嘴里嘀咕着怎么还不来,时而抬头看看,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小孩子,越清河也不怎么管了。
第三日,越清河带了一本华严经来看,翻得久了,口渴,往壶里倒时,却空了,便叫夜砜帮她带一壶水来。夜砜最喜欢做这样跑腿的事,每每越清河要自己去时她还不乐意,非要抢着去干,次数多了,越清河扭她不过,便常常让她了。
过了片刻,越清河书正看得入迷,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知道夜砜来了,没有抬头,眼里正盯着书中那句“愿我离欲命终时,尽除一切诸障碍,面见彼佛阿弥陀,即得往生安乐刹”。忍不住把它念了出来。
然而,没有预料中夜砜凑过来笑嘻嘻看一眼说这是什么的情况出现,不禁回头,看见了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容颜如玉,眉眼如画,在亭子边,嘴角噙笑,将下句接了下去:“我既往生彼国已,现前成就此大愿,一切圆满尽无余,利乐一切众生界。”
以至于越清河出言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而是“你也看过这本经?”语气里慢慢的都是惊喜,像是遇见了了不得的知己。
白陵笑着走进亭子,“尔时,普贤菩萨摩诃萨,欲重宣此义,普观十方,而说偈言。是这一段?”
“你好厉害,一字不差,就是这一段。”越清河翻到前面几页,正是白陵张口念出的一段。便很敬佩。
“厉害也太抬举了,年少的时候心性不稳,老师让我看了好几年的经书,华严法华楞严三部经书尤其看得最多。”白陵脸上挂着儒雅的笑,解释道。
越清河举起书忙不迭地点头:“对,我看的就是华严经。”今天白陵穿了一袭白色的长袍,外面罩了件浅灰色的纱袍,头上戴了个同样颜色的纱冠。更显得整个人清儒淡雅了。
越清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察觉到白陵视线,忙将头扭开,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陵不禁好笑,虽然心里同样很奇怪会在这儿遇见对方,“我是太常寺的太史,自然能来这附近散散步,倒是你,一个小宫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悠闲地看书?”
越清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附近是太常寺,而白陵,是在太常寺任职,这也太巧了吧。对于他的疑问,越清河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的主子是八公主殿下,殿下爱玩,我作为贴身宫女,自然也跟着到处跑啦。”说得理直气壮,眼神却不住地往丛木掩映的小道上看去,生怕夜砜此时就出现然后拆穿她的谎言了,不过幸好,直到白陵相信了她说的话后,夜砜也一直没有出现。
白陵是真的来散步的,他到太常寺任职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处水榭他也来过,却不想今日在这看见她。
彼时,越清河穿了件白锦襦裙,上面撒了碎花褶子,裙摆上飞着几只墨色蝴蝶,行动时那蝴蝶就好像活过来一样。配着她头上垂挂髻上长长落下的流苏穗子,很是跳脱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