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纳闷道:“我觉得江宁大部分文人,对我并没有北方文人那么排斥。而且,江南人对女人也很包容。”他摇摇头道:“你才?来几天!要是能住上半年,你就会发?现,这里才?是女人的地?狱。”不会吧?“可这里,好像很多女孩都能读书识字。你看,对面书局里刚走?出来的,就是姑娘。”他表情?不屑:“江南就是这种风气,追捧才?女!娶妻要选才?女,狎妓也要选才?女。这能是包容吗?这是更苛刻地?要求!极少有女人,因读书过得更好,她们读过的书,不过是男人用来攀比的工具。可悲的是,人因愚昧而幸福。读书剥夺了她们的愚昧,让她们有向往,却没有出路,你说?这不是地?狱?”……有那么点进步青年的味儿,但不多。认知和现实矛盾,固然是痛苦的,但愚昧绝不代表幸福。愚昧也能感到痛苦,只是她们不会表达而已。“你在济南府摆宴,很多女人去看你,结交你。能赋予她们这种自由和勇气,才?叫真的包容。在这里,别人不看你的官职和成就,只看你的才?华和教养。没有这两样,名气再大,也不过和花魁一般。你知道什么是教养吗?就是遵戒守礼,温婉贤淑。”……所以?说?男人什么都懂,他们知道女人真正需要的包容是什么,但他们不给!或者说?,看心情?给!“你这个观点启发?了我,我决定开辟一个女作家专栏,让女人大胆发?声,给她们一条新出路。”他白?我一眼:“她们有没有出路,不在于她们,在于男人。”没见过世面的古人!“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的多了,也便成了路。女人的路,女人自己走?,关男人什么事儿?!”他仍然觉得我是天真的理想派,不过也承认,这世上的理想派越来越少了。人会随着年龄增长?,趋于妥协。可我知道有个人,并没有被时光打败,四五十岁知天命的年纪,他还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推行?新政,成为历史上改革最成功的皇帝。就是我那冤种领导。那晚刚果儿说?,王爷让我处置完失误工人,她并没有搭理我?们,而是继续检查后面各道工序。晓玲秀眉微蹙,拉了拉我的衣袖。“别?说?话,装哑巴,我?来应付她。”我低声嘱咐了一声,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没关?系,耐心等一等。”又等了半小时左右,四姑娘又挑出一处错儿来,不需她说?什么,那个工人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磕头?,颤声哀求:“求求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赶我走,我?全?家六口指望我?这份工养活,求你了四姑娘!”四姑娘这次没搭理他?,扭头?喊了个名字。一个身穿长衫,看上去一身书生气?的中年男子赶忙凑过去。还没来的及说?话,四姑娘就将没线装的纸稿重?重?地拍到他?脸上,将他?拍得身子一歪,怒骂道:“你是怎么管事?儿的?!顾家养了上千人,就你这里废物多!”中年男子面皮子涨得通红,不断点头?哈腰,连连认错,“您教训的是,是我?失职,从今以后,我?一定亲自?检查每道工序,不允许任何人犯错!再有这样?的事?儿,我?自?己滚蛋!”他?态度这么诚恳,四姑娘依然用最恶毒的字眼咒骂他?,直骂得口干舌燥,那中年男子变戏法似的递上一杯茶,恭敬道:“您润润嗓。”四姑娘刻薄道:“我?可不敢喝你这里的茶,谁知道杯子洗没洗净!”……耍够威风,她直接把我?们晾在那里,转身去了内室。等人来传唤我?们,距我?们到这儿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晓玲已经不想去了,扯着我?的袖子赖在原地直摇头?。“咱们又不是为交朋友来的,她人品如何,和咱不相关?。既然来了,总要?试一试,能见到她爹最好,见不到也无悔。”我?小声劝她。其实晓玲和她书信往两次,内心对她是有期待的。我?自?己也很渴望交上这个朋友,一方面钦佩她的才华,另一方面,也看重?她的身份,我?甚至打算,让她能成为商报首位签约的女性专栏作家。进了内室,里面只有一张圆桌。桌上摆满了珍馐,乍一看起码有二三十道菜。桌旁只有一个椅子,她坐着,正大快朵颐。我?们站在桌前,就像两个要?饭的。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我?只能开口提醒她:“四姑娘,您不打算给我?们看座吗?”她抬眼瞟了下我?,慢条斯理地吃完手里的鸡腿,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和手指,而后嘲讽道:“你们两个骗子,也配在我?面前坐?”“骗子?”我?和晓玲对望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我?俩连句有意义的话都没说?,骗她什么了?“你们是怎么拿到我?给年二小姐的回信的?”我?指着身边的晓玲道:“这就是年二小姐。”“放屁!”她猛一拍桌,毫无形象地口出恶言,“年二小姐惊才绝艳,岂是这种花瓶可比的!”怎么,美女就不能有才吗?承认别?人被老天偏爱,很难吗?我?们再次被她的浅薄震惊。晓玲脸色发青,恼怒地甩手就走。我?也失望透顶,紧跟着往外?走。“站住!”四姑娘猛得喝住我?们:“你们两个以为拿我?开涮没有代价是吧?来人!“内室的门被推开,两个彪形大汉推门而入,“四姑娘?”四姑娘抱着双臂,冷笑着看着我?俩:“从你们站的地方到门口,不止七步,约莫十步,要?是走得聘婷袅袅,十余步也是可以的。我?不管你们怎么走,走到门口之前,作出一首让我?满意的七言绝句,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