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拳脚演毕,小小的尹线娘已经全身汗透,还好秋日已着半臂,仅仅肩膀一带看得出已经贴在身上。
沈刀瞧着她的衣衫,双臂又抱了起来,皱着眉,歪嘴道:“这身衣服可不合适练功。回头我问大小姐找找她小时候的练功服,给你弄两套来。”
小尹听了,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沈刀师父,您肯收我了吗?”
沈刀有些发糗的样子,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鼻子,偷偷地撩起眼角来瞄了瞄邹充仪。
桑九看他那怪相,捂着嘴笑。
邹充仪也笑了出来,亲自发话:“烦请沈刀师父收下这个弟子罢!”
沈刀眨眨眼,干咳一声,双手背后,做漫不经心状:“看在充仪娘娘面上,我就收下你了。磕头吧,九个。”
九个头,是正式拜师的礼仪。
而四个内侍当时,也不过是三个头,是外门弟子的规矩。
小尹自然心里明镜一样,激动得先给邹充仪跪下:“谢娘娘!”又给四个内侍福身:“谢众位内侍哥哥!”最后才恭恭敬敬地给沈刀跪倒,认认真真磕了九个响头。
沈刀显然心里高兴得很,差一点伸手去拉小尹,眉花眼笑,道:“嗯嗯。记得,第一不许忤逆犯上,第二不许戕害同门,第三不许恃强凌弱,第四不许私传功夫,第五婚嫁事必得师门做主。可能做到?”
这五条门规,却是和四个内侍的三条规矩大相径庭,听得内侍们的脸色怪怪的。
小尹恭敬答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必定条条奉行无违。”
沈刀满意一笑,双手依旧背在身后,点头:“起来吧。”似乎随意一样,又对三个内侍说:“你们几个是外门弟子,记得要叫她师姐。”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伸了个懒腰,冲着邹充仪叉手行礼:“小人今日有事,先走一步。娘娘请歇息去吧。”
邹充仪看出来他是得了宝贝要回去炫耀,忍俊不禁,笑着点头:“好。”
沈刀脚下快得很,三晃两晃,不见了踪影。
三个内侍看得瞠目结舌,半天才指着小尹结巴起来:“你,你,你这……”
桑九在一边笑弯了腰,大声道:“你什么你?叫师姐!我和充仪娘娘可都听见了!”
内侍头头顿时脸上紫涨起来,半天才抗声道:“本官乃是六品,小宫女你呢?!”
邹充仪也笑起来,看着小尹尴尬的脸色,才说和了一句:“各论各的罢!线娘年龄小,还是要叫一声哥哥的。”
小尹得了这一声,顿时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小脸上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各位哥哥在上,小妹有礼了。”
三个内侍你眼看我眼,谁都不敢先应这一声。最后还是“凤娘”绷不住,伸手虚扶了扶小尹:“倒不必多礼,你以后叫我名字就好——我也叫你名字,行么?”
晚间,横翠来值夜。
邹充仪觉得奇怪,问:“今日不该桑九么?”
横翠便笑:“桑姐姐听我说要跟娘娘说话,主动跟我换的。明日她来。”
邹充仪听着“桑姐姐”这三个字,想起来曾经二人的默默携手,又想起府里访客簿子上隐约指向横翠的线索,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断有问题。
横翠见邹充仪又沉默下去,知道她又走了神。小娘越来越容易走神,想得东西越来越多,这样下去,身子会更差的。看来,还要和桑姐姐再说一次,请陶司医开些养神的药膳方子来。
邹充仪恍惚了片刻,才惊醒一般,回头瞧见横翠在静静地看着自己,忙先笑一笑:“别担心,你说。”
横翠肩膀微松,习惯性地看看窗口,方笑道:“前几日宫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我去看采菲时,听她说的。
“说是前些日子,就沈昭容刚刚承宠那几日,有天天好,难得的裘昭仪去了御花园散心。结果,偶遇了德妃娘娘,两个人便聊了一会儿,中午还在沉香亭一起用了午膳。当时倒没什么,德妃也安静,裘昭仪也没怎样。可到如今都七八天了,德妃娘娘一切如常,偏裘昭仪忽然多了毛病,开始在自己殿里立了佛龛不说,七八天,竟然连太后那里都不曾去,一步没出绫绮殿大门。
“这还不算,采菲还听夏尚食回来嘟囔,说太后已经两天没有正经吃饭了。”
邹充仪不在意地一笑:“这倒真是不大不小的一件事儿。德妃有能耐,竟然三言两语就打动了裘昭仪。太后一向捧她,好与贵妃打擂台,如今竟然被她算计到自己侄女头上,若不生气,就不是太后娘娘了。圣人那里难道就没话?”
横翠调皮地一眨眼,悄笑道:“听说在御书房砸了个钟子,孙公公这几日派出去好几路人马。大约是去查德妃的底细去了。”
邹充仪便斜睨她:“这样的猜测,你就随随便便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