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自太宗而下,国力强盛,在礼教关防上,重重忌讳少得可怜,何况,因太宗皇帝、玄宗皇帝都是指挥天下军队的统帅,所以一向都不耐烦乘辇,直接跨马扬鞭的时候占了大多数。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以至于盛唐时期,不论文官武将,乘马的多,躲在马车、轿子里的极少。就连贵女出行,也是跨马,宫中的侍女内侍,更是一个个都要身手灵活才伺候得了主子。
只是可惜,百年而降,李家的彪悍之风渐渐衰落,一个个宽袍缓带,马车大轿。直到裘太后入宫,因是武将之女,先帝又宠爱到十分,所以宫中才慢慢有了些利落的马蹄声。如今的皇帝当年还是英王时,可真是没少跟着先帝、裘太后、余姑姑、先敏敬太子和宝王骑马射猎。宝王因是长子,早年间还替先帝监管过大军,很是领兵打过几仗。但先敏敬太子一旦娶妻,宝王就被明明白白地闲置起来,自幼被先帝和裘太后惯出来的骄娇二气便无人压制得住,先帝有意无意,裘太后心怀愧疚,宝王就更加养尊处优起来。骑马?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虽然经常跟当年的旧部联络,可也多是坐在书房闲聊,何尝真的去过校场再打一趟拳脚的?
反倒是温郡王,四岁上开始学武,如今舞刀弄剑的,只不过,骑马还是稍稍差点。
但是听了沈戎这句话,温郡王的面色有些怪异,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抬起稚气的小脸,带了些质问的意味,问父亲:“父王,你平日为何不骑马?”
宝王沉吟半天,方长叹一声,低声道:“先帝在时,我是不敢,怕他为了给老二铺路,再有什么手段使出来。至于后来,”宝王苦笑了一声,“后来就习惯了……”
寿宁坐在自家的马车里,却一肚子怒火!
骑马?自幼余姑姑倒是想要教自己骑马,可阿爷哪里肯?抱在怀里娇宠都怕自己受了委屈,好不好还请了那样的女夫子给自己上课,现在那些刻板礼仪都已经深深印在了骨子里,可偏偏阿娘又嫌弃人家迂腐……
寿宁咬着牙在马车里低吼:“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四不像,还不是他们俩合力的下场!”
车夫坐在车辕边利落地甩着鞭子,嘴角露出一丝讥诮。
洪凤把宫门口的一应事情仔仔细细说给明宗听。待听到沈迈对寿宁说自己私下里让寿宁“别哭了哭也进不了宫”时,明宗一呆:“朕何时让他这样说的?”
御书房里没有别人,孙德福说话便少了很多忌讳,此时噗嗤一笑,道:“假传圣旨呗!沈将军这是损他们二位正上瘾,哪儿还顾得上这个?”
明宗敲了敲御案,脸上却没有笑容,沉着脸,道:“洪凤回头告诉沈迈,信口开河要有分寸。朕没他那么无聊,更没有什么私房话要跟这两个不忠不孝的人说!”
不忠,是不敬明宗;不孝,是罔顾太后。
这可不是扣帽子,这是御口亲封!
孙德福低下头,应了声是。
洪凤说完了事情,见明宗再没有给自己的吩咐,干脆利落地转身出门,走了。
明宗吐了口气,想换换这样郁闷的状态,便笑着对孙德福说:“德福这个关门弟子调教得甚好,朕看身边最有分寸的,他是第一个!”
孙德福心里一抖,忙赔笑道:“敢情圣人喜新厌旧,竟是嫌弃老奴不守分寸了?”
明宗呵呵地笑起来,心情好了泰半:“你个老狗!人不能太有分寸,那样,觉得不亲近。可又不能太没分寸,否则,容易无礼犯上!”
孙德福笑着凑趣:“圣人说的,不就是孔夫子那句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不逊,远之则怨!”
明宗指着孙德福,笑将起来:“老狗!看来你比很多号称满腹经纶的,读书要读得多多了!”
满腹经纶?在说温郡王和宝王吧?
孙德福低着头,笑道:“老奴读书少,可读过的,都记着,而且,老奴不骗人!”
明宗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邹充仪也听说了太后重病的消息,一想便知道是刚刚封的温郡王让老太太想多了些,自然是心伤手足兄弟越见剑拔弩张,然宝王步步紧逼,明宗又不可能相让。这个死局真的是无法可解。
邹充仪想了很久,让桑九带着线娘去一趟长庆殿:“你带着线娘认认路,也让姑姑见见她。既然太后气成了这样,想来必是宝王的作为更加让人难忍了。咱们这里又不再是世外乐土,万一有事,得有另一个人能叩开兴庆宫的大门求救。”
桑九点头。
横翠便问:“娘娘给太后送点什么,也是个借口。”
邹充仪摇摇头,叹气:“太后什么都不缺,只缺能承欢膝下的儿女。咱们都替不了。好在还有沈昭容。”转向桑九:“你跟沈昭容说,细心些。别让皇后娘娘趁机在兴庆宫兴风作浪,不然太后更生气。如今,咱们只求太后能心情愉悦,凤体康健,便是帮了大唐和皇上的大忙了。”
桑九再点点头。
横翠却奇怪:“大唐和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