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府与林御史尚有几分渊源,如若开口,怕是有失公允。”韦晟倒也学起太师的模样,说的云里雾里,话里话外也未曾说去或者不去。
“令尊是前任御史大夫,祖父又是当朝太师,韦公子此言可实在过谦。”
许昇可不管韦晟在林府是否会替自己说话,林御史贪墨五百金一事几是板上钉钉,还能如何抵赖,纵使韦太师也说不出个‘不’字。可言辞中却又着重强调一句‘令尊是前任御史大夫’,这可是在提醒韦晟,令尊是因林尽染告发才进得大理寺,最终落得自裁的下场。
韦晟微微咬紧了牙根,其父死因归根结底还得归咎于自己中了揽月楼的圈套,且当初那本账簿也是揽月楼刻意交予林尽染。如今已知揽月楼的幕后之人里有二皇子,如何还能将怨气都算在林尽染身上。
而韦晟的这番神态自然落入许昇的眼中,只当这小子经这番提醒,终于想起是谁害死了他的父亲。
打铁还需趁热呐,许昇往下走了几步台阶,身子微微前倾,恭谨道,“某孤木难支,若林御史当真能洗脱嫌疑,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林夫人有意阻扰,或是这等消息早已传回林府,···”
语音此时一顿,望着韦晟的双眸,高声道,“彼时还望韦公子仗义执言。”说罢又是揖手一礼。
元瑶见到此等情状,垂下眼帘,稳了稳神,予旁侧的杨湜绾说道,“我二人先回林府,也好早做准备。”
同样是要去林府,她二人必须得赶在许昇之前先到,也好瞧瞧李时安是否真有应对之策。
在一片“我等也要同去”的呼声中,元瑶与杨湜绾已踏入回府的路途。
韦晟缓缓抬起手一压,示意噤声,又迈上台阶两步,余光中扫了一眼许昇,颇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遂高声道,“许御史方才所言不无道理,当下学子众多,林夫人终究是妇人,我等皆在府外静候。彼时只将林府管家唤出来问个清楚,莫要扰了林夫人的清净。真相还未明朗,还请诸位慎言,莫要污蔑林府与大将军府的名声。”
当下关于林尽染的谣言实在太多,只怕有心之人借机浑水摸鱼。本就是虚无缥缈,硬说得煞有其事。
韦晟嘴上说得公允,然则还是替林尽染说了一句看似公道的公道话。
积善寺寒园内的一汪湖水,清如翡翠,透澈见底。本该是个意境幽凉之所,一时竟闹热片刻。
二皇子的身影从湖面上匆匆掠过,径直往阁楼而去。
刚推开房门,已见地上零星散落着斑驳的脚印。今日的这番动作自然是二皇子的手笔,未曾想其母妃也这般关注。
“母妃,何故这般匆匆将儿臣召来?”
二皇子的府邸落在永福坊,与永兴坊不过是隔上两条街,自然是会躲在暗处好好瞧瞧热闹。可才看到半途,就被母妃的心腹告知在寒园相见。
“这是林尽染设的圈套,不必再费心试探。”淑贵妃抿了一口茶,似是早已预料到一般。
二皇子闻言,微微怔神,顷刻又皱紧眉头,紧闭房门,问询道,“母妃可知晓他的行踪?”
可淑贵妃并未回应,反问一句,“手脚可还干净?”
“儿臣未曾出面。”二皇子一甩宽松的袖袍,施然落座,身子稍稍前倾,回道,“此事林尚书自是喜闻乐见,同样有意试探。故而叮嘱林夫人约上许、萧二位夫人同去东市的香水铺子,约定时辰又适时爽约,元瑶与那杨湜绾恰也出现在御史台。眼下那数百名学子应已随许昇前往林府与那管家当众对质了吧。”
“将明园附近的好手悉数撤走。”
二皇子听母妃这么一说,顿时皱起整张脸,问询道,“为何?明园的府兵极有可能会被元瑶调去护卫林府。纵使未有抽调,再觅良机,同样可毁去明园内的藏卷。”
“那些藏卷放置在明园的暗室,除非王翮还挖有暗道可直通那座酒窖。”话到此处,淑贵妃的语音突然顿住,长叹一声,“何况那些仅是誊本,真本仍在博陵郡。”
二皇子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只得颔首应下,“明园的布置,儿臣回去就撤走。至于藏书阁,儿臣再另觅他法。”
淑贵妃对这儿子一向信赖,行事也算周到,便由他做主不再多言。
母子二人缄默良久,二皇子终归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遂问道,“母妃可知染之设得是何圈套?”
毕竟林尽染消失已有十余日,宫里流出的消息总是只言片语,且真假难辨。淑贵妃与二皇子这才徐徐布局,粗浅试探一番,既只是试探,又怎能仅凭些许线索揣度林尽染究竟有何目的呢。
淑贵妃稍加思索,摇了摇头,“林尽染行事的确谨慎。贪墨、通敌这两条罪名,恐怕他也早已有了应对。”
二皇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底满是欣赏之色,细呷一口茶,徐徐道,“他向来留有后手。可惜,儿臣这回始终未能猜到他藏在何处。兴许正躲在哪个犄角,看吾等的笑话。”
淑贵妃的眸色深深,瞳孔似是聚焦在眼前的茶盏之上,低声喃喃道,“大理寺?刑部天牢?皇家别苑?皇宫?亦或是就藏在大将军府?”
“母妃说的这些地方,儿臣皆已查证,并无他的行踪。”二皇子腾得升起一丝趣意,顿时玩心大起。这不正是猫抓耗子的游戏吗?
“林尽染消失那夜,是孙晏如予申越传的信。”
“孙晏如?”二皇子有些迷惑,“是孙莲英孙公公的子嗣吧?儿臣记得,孙晏如曾去江南传达父皇口谕,申越该是认出他来才是。”
楚帝命孙晏如传信,显然是早早有意传讯于李时安与元瑶,令她二人莫要忧心。谁能料到这一向聪慧的申越竟未能认出孙晏如,这才惹出后续的麻烦。只是现下的境况仅用误会来解释实在苍白,淑贵妃深知,陛下与林尽染定然别有目的。
“可惜,这位申护卫彼时未能识辨出孙晏如的音容,倒是令李时安好一阵心急。”淑贵妃难得展颜媚笑,稍稍一顿后,幽幽道,“这场戏唱得实在逼真,本宫险些也被蒙骗。”
“无妨,儿臣还有个法子,能尝试逼他现身。”二皇子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又重重掷于平几上,放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