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因为将米盖一向视为荷西的手足,过去米盖不知在我们家吃过多少次饭,所以贝蒂与米盖结婚了快三个月后,我们忍不住去讨旧债,一定要贝蒂做饭请我们吃。米盖平日有一个绰号,叫做&ldo;教父&rdo;。因为他讲义气,认朋友,满腔热血,是识货的,他都卖。米盖的太太请客,虽是我们去吵出来的结果,但是荷西对米盖有信心,想必米盖会山珍海味的请我们大吃一场,所以前一日就不肯多吃饭,一心一意要去大闹天宫。
那个星期日的早晨,荷西当然拒绝吃饭,连牛奶也不肯喝一滴,熬到中午十二点半,拖了我就往米盖家去叫门。叫了半天门,贝蒂才慢慢的伸出头来,满头都是发卷,对我们说:&ldo;可不可以先回去,我刚刚起床。&rdo;
我们不以为意,又走回家去。一路上荷西吓得头都缩了起来,他问我:&ldo;卷头发时候的女人,怎么那么可怕。还好你不弄这一套,可怜的米盖,半夜醒来岂不吓死。&rdo;
在家里看完了电视新闻,我们再去等吃的,这一次芝麻开门了。
米盖并没有出来迎接我们。我们伸头去找,他在铺床,手里抱了一条换下来的床单,脚下夹着一只扫把,身上还是一件睡衣。看见了我们,很抱歉的说:&ldo;请坐,我这就好了。&rdo;荷西又跑去厨房叫贝蒂:&ldo;嫂嫂,你兄弟饿疯了,快给吃的啊!&rdo;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我跑去厨房里想帮忙,看见厨房里空空如也,只有一锅汤在熬,贝蒂埋头在切马铃薯。
我轻轻的打开冰箱来看,里面有四片肉,数来数去正好一人一片,我也不敢再问了。
等到三点钟,我们喝完了细面似的清汤,贝蒂才捧出了炸马铃薯和那四片肉来。
我们很客气的吃完了那顿饭,还没有起身,米盖已经飞快的收拾了盘子,消失在厨房里。不久,厨房里传来了洗碗的水声。
我回想到米盖过去几年来,在我们家吃完了饭,跟荷西两个把盘子一堆就下桌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的神情,我心里不知怎的产生了一丝怅然。
&ldo;米盖结婚以后,安定多了,现在我一定要他存钱,我们要为将来着想。&rdo;贝蒂很坚决的在诉说她的计划。她实在是一个忠心的妻子,她说的话都没有错,但是在我听来,总觉得我对米盖有说不出的怜悯和淡淡的不平。
等我们要走了时,米盖才出来送我们,口里很难堪的说了一句:&ldo;下次再来吃,贝蒂今天身体不好,弄少了菜。&rdo;
我赶快把他的话打断了,约贝蒂第二日去买东西,不要米盖再说下去。
在回家的路上,荷西紧紧的拉住我,轻轻的对我说:&ldo;谢谢你,太太!&rdo;
&ldo;谢我做什么?&rdo;
&ldo;因为你不但喂饱你的先生,你也没有忘记喂饱他的朋友。&rdo;
其实,贝蒂喂不饱我的先生荷西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因为她不是他的太太。我更不在乎我做客有没有吃饱,只是告别时米盖欲言又止的难堪表情,在我心里反复的淡不下去。
世界上每一个人生下来,自小都养成了一句不可能不用的句子,就是&ldo;我的&rdo;这两个字。人,不但有占有性,更要对外肯定自己拥有的东西。于是,&ldo;我的&rdo;爸爸,&ldo;我的&rdo;妈妈,&ldo;我的&rdo;弟弟,&ldo;我的&rdo;朋友……都产生了。这种情形,在一个女人结婚之后,她这个&ldo;我的丈夫&rdo;是万万不会忘记加上去的。所以,丈夫在婚纸上签上了名,就成了一笔女人的财产。
对于荷西,我非常明白他的个性,他是个有着强烈叛逆性的热血男儿,用来对待他唯一的方法,就是放他去做一个自由的丈夫。
他出门,我给他口袋里塞足钱;他带朋友回家来,我那怕是在沙漠居住时,也尽力做出好菜来招待客人;他夜游不归,回来我只字不提;他万一良心发现了,要洗一次碗,我就马上跪下去替他擦皮鞋。
因为我私心里也要荷西成为&ldo;我的&rdo;丈夫,所以我完完全全顺着他的心理去做人行事。又因为荷西是一个凡事必然反抗的人,我一放他如野马似的出去奔狂,他反而中了圈套,老做相反的事情。我越给他自由,他越不肯自由,日子久了,他成了&ldo;我的好丈夫&rdo;,而他内心还以为&ldo;叛妻&rdo;之计成功。我们各自暗笑,得其所哉,而幸福家庭的根基,就因此打得十分稳健了。
我很想把这种柔道似的&ldo;驯夫术&rdo;传授给米盖的太太贝蒂,但是吃过她那一顿冰冷的中饭之后,我的热情也给冻了起来。
米盖的结婚,是我代贝蒂苦苦求的婚,现在看见他威风已失,满面惶惑,陪尽小心的样子,我知道这个&ldo;教父&rdo;已经大江东去,再也不能回头了,我的内心,对他有说不出的抱歉。
日子很快的过去,沙漠那边的战事如火如荼,米盖与荷西的公司仍然没有解散,而职员的去留,公司由个人自己决定。
&ldo;你怎么说?你难道要他失业?&rdo;贝蒂问我。
&ldo;我不说什么,荷西如果辞了工作回来,别处再去找也一样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