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听了这话,犹如五雷轰顶。立即大手一挥,将定身术施与屋中所有人,身形一闪便已立于锦觅床边。
他离开前的下午,还在教她梵文。那双素白的手执了笔,教他柔柔握在手心里,一笔一划写出那梵文,发间幽幽清香似还在他唇边,黑亮如葡萄地眼似还在嗔怪地望着他,道这梵文太难学……怎的,如今竟成了这副光景?
那面色灰白,脸颊凹陷,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真真是他的葡萄吗?
他低头执起她的手,那手已不见原本的莹润,竟是枯瘦许多,触手滚烫,上面血口遍布,教他的心痛如刀割。
&ldo;为何会这样?&rdo;他伸手抚她额间,亦是滚烫。施法探其元灵,竟是什么也未感受到,一时间大惊失色。
突然间,房间内花香弥漫,锦觅沉寂的躯体亦散发出柔柔荧光,仿若飞升之势。
旭凤不知这般变化是何缘故,亦不知是好是坏,犹如惊弓之鸟,唯恐锦觅再生意外,加之方才未能探及元灵,此刻便是方寸大乱,不知所措,只将锦觅抱起,紧紧搂在怀中,眼中酸涩,泪水潸然落下。
&ldo;锦觅!&rdo;他颤抖着将脸颊埋在她发间,恳求地说:&ldo;别再离开我了!求求你!&rdo;
眼泪滂沱,泣不成声。
锦觅望着面前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忽然明白为何自己十一岁第一次在梦境中见她时会觉得一见如故‐‐因为她根本就和自己一模一样,即便彼时她还小,也是能察觉她与自己的相似之处的。
她与凤凰重逢后,一直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教她遗忘了。却不想,她竟蠢笨如斯。
那些年,她想方设法寻求修魔之法,一心一意要追寻那名唤&ldo;凤凰&rdo;的人,那般用心,花了那许多岁月,耗了那许多心力,竟渐渐忘了,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受人之托,而她竟痴痴傻傻陷了进去,忘了这段情缘,不过是为他人求来的。
其实答案一开始便给她了,或许她只是选择不去想起吧。如今站在这女子面前,她便知道,这绮梦终究只是一场空,该醒了。
&ldo;抱歉,我虽受你所托寻找凤凰,却不想,自己亦陷了进去,是我愚钝。我曾见的那些幻像、梦境,皆为你所展示吧?你与凤凰,那般相爱却诸多曲折误会,你为了他撕心裂肺,他亦对你情深不移,还将你们的过往画下珍藏,可见你们之间,确是情牵一线。&rdo;她低垂着眼眸,仿佛如此便可掩饰其中泪水,&ldo;如今……你若想借此躯体还魂复生,我……亦是愿意的。只求你今后与凤凰莫再蹉跎岁月,彼此珍惜,替我孝顺父母,侍奉双亲百年,我便……心满意足。&rdo;
她这一生无甚志向,唯一的目标便是修炼成魔与旭凤永世相伴,如今看来,这目标忒为轻浮可笑,竟无缘无故将不属于自己的目标当成了人生追求。痴傻如她,即便此时此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牵挂于他、钟情于他,仿佛她生来便带着对他的情意,无法自控。
她拭去眼泪,语气似是平静,实则伤怀,轻声道:&ldo;我这身子,平日无灾无病,极好照料,只这眼睛,打娘胎里带了毛病,五色不分,七彩不识,你且需要好好习惯才是……&rdo;
锦觅静静说完,看着眼前那女子,仿若卸下一身重担。
岂料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竟然露出一抹苦笑,道:&ldo;原先凤凰总骂我没心没肺,我如今算是知道了。&rdo;
锦觅未能明白话中含义,只觉她这声音竟也与自己极为相似,方才想起,原先见她时,她只如虚无飘渺的游魂,口不能言,如今竟能开口说话了?又想,果然她这些年不入她梦是去修炼真身,寻机重返世间。自己这番,也算是成人之美了吧,只盼凤凰能开心顺遂,她便是值得了。
这番自怜自哀的神情却教对方哭笑不得,道:&ldo;你这傻子,你可知我是何人?你可知你为何不辨颜色?你可知你出生时为何百花齐放?你可知为何你修炼时不是开花便是落雨?&rdo;
锦觅教这一连串的&ldo;你可知&rdo;问得一怔,讷讷道:&ldo;我知道,你乃九重天上的水神,我不辨颜色是娘胎里的毛病……&rdo;
&ldo;傻子傻子!&rdo;女子又骂,神色间竟是恨铁不成钢,&ldo;想我才几千岁时,虽然总教凤凰骂我痴傻,但也绝不至于傻到你这般!&rdo;
她顿了顿,轻声道:&ldo;你可知,我亦叫锦觅?&rdo;
这下锦觅就有些懵了,&ldo;你这是何意?为何你我竟连名讳都相同?&rdo;
&ldo;你这痴儿。&rdo;她上前来,轻轻拥住锦觅,&ldo;因为……我便是你呀。&rdo;
锦觅愣愣地任她拥抱自己,突然觉得通体轻盈,病痛全消,那女子便渐渐透明,融入她体内,消失不见。
然后,便是沉睡。
梦境接二连三,她仿佛看了一段漫长又悲情的折子戏,戏中欢喜忧愁,爱恋苦痛,生离死别,皆感同身受,教她分不清她究竟是看官亦或是戏中主角。
直到耳畔传来一声声真真切切的恳求,语气哽咽,似是悲伤难抑,方才明白,原来,她真真是个傻子。
☆、浮生若梦(四)
&ldo;锦觅!别再离开我了……求求你……&rdo;
耳畔传来声声恳切呼唤,那熟悉的声音竟如此哽咽,紧拥着自己的双臂微微颤抖,坚实的胸膛亦轻轻抽动,教锦觅眼中亦是一片酸涩。她如此爱他,未恢复记忆时便爱惨了他,如今想起那些过往,却是更加爱他,爱到心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