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仍然是颤抖的。她的语气中仍然饱蕴着失望与愤怒。但她这一句中的失望与愤怒,却不同于此前的失望与愤怒。
有一滴泪自她眼中被震落。
寒风骤停。暴雪骤止。
他面庞上的寒霜被这一滴泪尽数融化。她仍然站在他面前。她的容颜清晰可见。她的一颗心,仍然被他握在掌中。
他轻抚那颗心。
它不再炽热,不再滚烫,但它仍在鲜活地跳动着,仍在轻柔地摩挲着他掌心的皮肤。
戚炳靖抬起僵麻的胳膊,想要为她擦一擦泪:“少炎。我不该瞒你。但我不得不瞒你。”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饱含着别无选择的深深无奈。
她卓少炎是什么样的人,所信所仰的是什么,从最初,到如今,他没有一刻不清楚。
当初她废帝另立,所立者何人?是沈毓章、英嘉央之子。
沈、英二人为政治国之主张是什么?是法大平之太祖、世宗,恢复前烈,力致太平。
新帝欲法之世宗,是什么样的人?一句“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传千古,身为帝王,为了家国百姓之安宁而不惜一己之命。若无这样的王道,大平之社稷何以至今犹在。
她将大好韶华尽献国之北疆。
她在风雪之中的豫州城头坚毅不屈、悍不畏死。
她的这一身硬骨是靠什么在支撑,她所有的坚忍、狠毅、手上沾过的血,统统是为了什么?
——安国,安民,挽大平江山于不破。
他太懂她。
正是因为太懂,他才不忍、不舍,始终不愿让她知道,他与她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
卓少炎却一把格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她自己轻轻抹去脸上泪珠。然后她看着他,道:“炳靖。我此前从未爱过什么人。我于此事毫无经验。当初爱上你,是我太轻率了。”
太轻率了。
她何以能因他对她的这一份深深的懂得与相助,就想当然地以为他与她是同一类人,他所信所仰的亦同她一样?!
他是什么人。
他生于晋室,长于晋室,自幼耳濡目染皆晋室中事。
晋室是什么样的?当年的戚氏,靠兵武起家,凭军功得封大平之外姓亲王,不过短短四十年后,子孙即恃兵强马壮而自称帝,挟汹汹野心纵兵南下,铁蹄践踏大平疆土,二国战火百年难止。
戚氏之晋室,何时奉忠尽义过,何时以民为先过。
他弑父,弑兄,杀朝臣,连累数万将兵性命,为的岂是安国与安民?为的岂是固戚氏之江山?
他爱她。
因她以明光之姿救他于死窒黑暗之中。
他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