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平军,迫切需要在北境赢得一场大胜,以进一步巩固这刚刚得以重振的军威。
但这绝非易事。
晋军拥胜者之凛凛兵威,后方辎补源源不断,军马个个抖擞凶狠,如同张着獠牙的群狼一般扑向大平。
裴穆清善战,亦善谋,骁勇之下不缺沉稳,统率麾下与晋军且战且周旋,以拖磨晋军高盛的气焰。晋军未能战而即胜,渐失耐心之下,连续数次露出破绽,反叫平军占了便宜,由是两军陷入胶着,一直战到六月中旬,仍然没有任何一方夺得压倒性的胜利。
就在这时,平军收得北面一间报。
报称,高凉郡守军接督府密令,将于十日后调防,接替原守军的兵马本该早已抵赴郡内,但至今迟迟未见。至于高凉郡守军为何要被调防,不知;而后继之兵马为何迟来,亦不知。
这条间报,足够令人心动,亦足够令人心疑。
高凉郡作为晋军的漕司重地,统管前线一切辎重转运,后方军资从四面八方汇至郡内粮草仓,其积储之丰足,非常人能想象。高凉郡守军调防,新军不至,则郡内人马空虚,无防可控,正给了平军一个奇袭的莫大良机。若晋军漕司不守,前方军心必乱,此战之胜败可定矣。
但这若是假的,若是晋军特为平军设下的一只口袋,又如何?
主帅帐内,将领们各执一方,争论了足足四个时辰,仍未达成一致。
裴穆清沉思许久,最后拍板:下令裨将带军牵制晋军主力,自点八千人马,携十五日口粮,轻装北进,奔袭高凉郡。是以宁可拼上这八千人马的性命,也不肯放过这毕其功于一役的难逢良机。
十一日后,平军八千人马驰入高凉郡境内。
是时守军刚撤,郡内防御空虚,平军兵马如自天降,晋军漕司在仓促之间,只能连夜召集漕司官兵及郡内为数不多的守仓卫兵,勉强抵抗来袭敌军。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役。
平军速战速决,半日破城,裴穆清率军亲至晋军漕司外喊降,同时分遣人马至郡内各粮草仓处,准备纵火焚之。
半个时辰后,晋军的随军转运使谢淳率领漕司中的一众武官走出来。他们手无寸兵,衣衫整齐,须发干净,好像特地为了这一时刻而做了准备。
平军人马渐次安静。
裴穆清看向谢淳,简单问说:“大人愿降否?”
谢淳也简单回答:“愿死国也。”
裴穆清点了点头,“可全大人忠志。大人可有遗言?”
谢淳沉默少许,开口:“唯望将军先遣麾下驱百姓出城,而后再纵火焚仓,免伤无辜。”
裴穆清应允了他的请求,然后命身后的部下张弓。
谢淳遂领众人,慨然赴死。死前,无一人再出一声。死后,众人尸体被收于漕司之内,随平军一把火烧成骨灰。
裴穆清履践了对谢淳生前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