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人原以为这孩子少年老成,从目睹母亲去世到之前的死者追悼,都没有像一个孩子一样哭闹。
却原来,他不过是一直坠落噩梦之中到刚刚才惊醒过来。
没有人知道应该怎样安慰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生命是脆弱的,即使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也只能自己面对。
而他的父亲,带着他一同选择了逃避,逃开那个城市,逃开那些记忆。都说长情是罪,用情太深就像把自己关在了深情中,画地为牢。
父亲和他于是搬到了j城,认识雷纯就是这个时候。
狄飞惊的父亲和雷损本就是老相识了,当初一起下过乡插过队的交情。那天父亲带着狄飞惊拜访雷损,小狄飞惊被那座在那个时代很少能见到的富丽堂皇的私人豪宅所震撼,脸上却不露声色。雷损见到那小孩子眼中惊叹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到平静,由衷地感觉喜爱,随即便要求他多住几天,并且说自己的女儿也跟他差不多大,两个人可以成为朋友。
就这样留了下来。
然而在介绍小狄飞惊和小雷纯认识的时候,却出了岔子。小女孩不在自己的房间,不在房内的任何角落,小狄飞惊跟着雷损找了很久,最后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她。
狄飞惊一直记得,雷家老宅花园里,转过东北角最后一棵金叶榆,小小的雷纯一身黑衣,裙摆扫在枯黄的地面上,已经冻得通红的小手正抱着一只明显失去了活力的泰迪犬,庄重地放进已经挖开的坑洞里。
他吃了一惊,然后看到女孩的脸上挂满了眼泪,却哭得没有声音。
……
第一次见面是死亡做了纽带,真不吉利。
后来,狄飞惊十六岁那年父亲心脏病突发去世,葬礼是雷损帮忙张罗的,他第二次见到穿着黑衣的雷纯,真丝的裙摆拂在小腿上带出一种寒凉的气息。
在狄飞惊心中,那泓水光潋滟的眼睛滚落出泪珠,不发出声音的哭泣,是最唯美的悲伤。
他的悲伤中有她,全部。
狄飞惊有时候会想,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不能够在一起,冥冥中已经注定了,他对她的爱,她对他的情,注定悲伤,注定要失去活力,失去生命。
但他并不后悔爱上雷纯,所以更不会后悔放弃她。
他始终爱她,所以此刻看着坐在话筒前的雷纯,才会从心间泛出不忍的感觉。并不疼惜,只是不忍。
记者招待会,雷纯的息影决定。
出镜的雷纯仍然选择了香奈儿的黑色裙装,是昨天颁奖礼上那套礼服的简约版,凛冽的钻石闪着无情的光芒。狄飞惊知道,这的确是她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她一早就在准备了。她从来都是个强大的女人。
一颗强大的心。
雷纯淡淡地微笑,面对记者的镜头,精致一如大屏幕上那个令人神迷的影后。
&ldo;正如昨天颁奖礼上我所说的,息影的决定已经下了很久,很抱歉在那个场合里告诉喜欢我的人们,希望你们能够谅解。&rdo;雷纯说着,站起来鞠了个躬。
底下的记者急着追问,&ldo;那请问您今后有什么打算呢?&rdo;
&ldo;今后我的工作重心将会放在公司的运作上,父亲年纪不轻了,做女儿的也该让他享享清福了,&rdo;她恰到好处地笑了笑,&ldo;所以我并不会离开这个圈子,我爱演艺事业,即使退出了,也依然热爱。&rdo;
&ldo;您的意思是令尊雷损先生已经将雷氏交到您手中了是吗?&rdo;
&ldo;要把握一个公司的运作,我还太年轻太肤浅,还要仰仗父亲的帮助,也希望业界的前辈多多指点。&rdo;
&ldo;说到这里,雷小姐,既然您接手了雷氏,您和j影的苏总的婚期是不是将近了呢?雷氏和j影会全面合作吗?&rdo;
&ldo;……&rdo;
再次醒来,在不算陌生的地方。
空气中散发着幽幽的尼古丁的味道,耳边传来的是不知道什么电视节目的声音,很吵。身体像散了架一样痛苦,疲惫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来。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白愁飞看见苏梦枕。
j影顶层,男人手里捏着一杯茶坐在窗边,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地,在白愁飞看向自己的同时转过了身。
发丝有些凌乱,向来凛冽的双眼此刻氤氲着散漫的柔光,苏梦枕在白愁飞的目光中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
&ldo;醒了,&rdo;他放下茶杯,朝白愁飞走过来,&ldo;还很早,要不要再休息一下?&rdo;
白愁飞支着胳膊坐起来,却被瞬间传来的火车碾轧过一般的疼痛终止了动作,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下身仿佛要断掉。
疯狂的一晚,他不记得他们做了几次。黑暗中的空气充满芳香而甜腻的腥味,从那张办公桌,到地面,浴室,最后是这里,每次疲惫得昏昏沉沉睡去,然后醒过来又开始。整个夜晚,他们吸毒一样无法停止,眼泪和汗水彼此交织,粗暴地索要对方。
只是对话少的可怜,那些通过身体而碰撞出的东西不能用语言表达,因为苍白无力。
多少没有过的欲望,和痛苦。
白愁飞缓了几秒钟,以惊人的毅力起身下床,拎起一旁的衣服,裤子还能穿,衬衣的扣子却七零八落地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他皱了皱眉,套上裤子,径直从站在墙角里的衣柜中随手抽了一件衬衣披在身上,轻车熟路地去卫生间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