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他终于联系上了大部队,而发讯的电台也随之引来了敌人,还好他们跑得及时,在敌人轰平那座小村之前逃了出来,他们躲在一个不足五平米的狭小菜窖里,只能紧贴着对方坐下,眼前是一片黑暗,鼻腔里充斥的都是腐败的味道,似乎自己也会腐烂掉一样,头顶上敌人的脚步声来来回回,显然是还没死心,他们只能抬头望着,没有表情,不知道什么心情。但他们都清楚一点:不能被抓到,敌人是残酷的,被抓到的人会被剥了皮再在里面塞上稻草做成人皮草人,竖在边境线上。
他们在那个菜窖里呆了四天半。
不能出声,他们就用手指在对方手心里写字;看不到四周,感觉到被世界丢弃的恐惧时,对方就会触碰自己的眼睛;模糊了白天黑夜,靠在另一个人身上,轮流着睡觉;最重要的,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他们咬破了对方的手腕。
那四天半,比一辈子的时间还要漫长。
终于,在他们几乎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大部队赶了过来,敌人溃败而去,战友们找到在菜窖里相偎着却已经不成人形,散发出异样味道的他们。
从此之后,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如果,不算是亵渎爱情的话,他们在那四天半里,爱上了身边的这个人。
之后的战争无需赘述,三年后,他们双双退伍。
不是所有爱情都会开花结果,一同坐车回到国内,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时光。
回归正常生活后,顾惜朝扮演的士兵在家乡的山村做了一名小学教师,而另一个他也回到了原本的地方,接下父母手中的担子开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他们天各一方。
电影镜头更多地在顾惜朝这边,拍他为一个个红着脸蛋儿的山娃娃上课,拍他偶尔在月下吹笛,拍他年纪大了后受伤的那条腿越来越不灵活,拍他一封封地写信。
他写了很多信,寄出去的,不寄出去的,锁在他房间里写字台左边的抽屉,很厚的一沓,底下的已经开始泛黄。当然,不止是他写的,还有他回复的,暑去寒来四十年,他们写了无数的信。
信里都有些什么缠绵悱恻和惊心动魄我们不得而知,我们能看到的就只是两个男人,用一封封泛黄的信纸连接起了分别的数十年。
他六十三岁时找到替自己教导孩子的年轻人退居幕后,六十七岁因病去世。
接过他衣钵的年轻女孩根据他临终前的交代,为天涯另一边的他寄去了最后一封信。
五天后,他的葬礼,全村的乡亲们都去了。
二十一天后,业已白发苍苍的他拖着同样久病的身体,睁着早花了的双眼,寻到他的墓前。
年轻时透支的健康在老了之后全数报应回来,他们都一样。他带上眼镜看他的墓碑,然后坐在一旁,干枯颤抖的手抚摸着冷漠的石头,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邻里乡亲都知道他有位极要好的战友,见到他来,便有前来劝解的,请家去的,而他只是不动。等人都走净了,年轻女孩把一包东西放在他面前,什么都没有说。
他解开包裹,看到了一片灰白。
那是他最后留给他的,自己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