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灌木,充满热情地张开双臂,亲切地将枝条搂入怀中‐‐如此亲热,以致她的脸都藏进它枝繁叶茂的胸怀里去了,她的卷发和花朵都缠在了一起。
&ldo;把你的呼吸给我,我的姐妹,&rdo;比阿特丽斯喊道,&ldo;因为普通的空气使我虚弱无力。请你把这朵花儿也给我吧,我用最轻柔的手指把它从茎上分离,放在靠近我心脏的地方。&rdo;
说着这些话,拉帕西尼美丽的女儿从灌木最为瑰丽的花儿当中摘了一朵,正想把它戴到胸口上去。可就在这时,除非是乔万尼喝下去的酒已经使他神志不清,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一只小小的橘黄色爬行动物,是蜥蜴或者变色龙一类的东西,碰巧正沿着小径爬行,正好爬到比阿特丽斯脚边。乔万尼似乎看到‐‐不过从他那么远的距离看去,不大可能看得清这样微小的东西‐‐然而他似乎看到,有一两滴液体从花朵的断茎上落下来,滴到蜥蜴的头上。这只爬行动物顿时剧烈地扭动起来,然后,就躺在阳光下一动也不动了。比阿特丽斯看着这奇怪的现象,悲伤地划了一个十字,但是一点儿也不惊讶;她将那致命的毒花戴到胸口上去的时候也并不因此而犹豫。花在那儿奕奕生辉,几乎像颗宝石一样光彩夺目,世界上别无他物能像它一样给她的衣服和形象增添如此相宜的魅力。然而乔万尼从窗户的阴影中探出身子,又缩了回去,他喃喃着、颤栗着。
&ldo;我是醒着吗?我的神志清楚吗?&rdo;他暗自思忖,&ldo;这是个什么生物?我该说她美丽,还是无法形容地可怕?&rdo;
现在,比阿特丽斯在花园里漫不经心地散着步,走近了乔万尼窗下,因此他不得不把头从隐蔽处伸出去许多,以便满足那被她激起的强烈而痛苦的好奇心。正在这时,从园墙外飞来一只美丽的昆虫:或许它曾在城市里徘徊,在那些人类古老的栖息之地找不到花朵或青葱的草木,直到拉帕西尼医生的灌木的浓郁香气把它从远处引来。这只长看翅膀的美明生物没有在花朵上停留,却似乎是被比阿特丽斯吸引住了,它在空中留连不去,绕着她的头盘旋。现在,不可能是乔万尼的眼睛在欺骗他了。不管怎么样,他似乎看到正当.比阿特丽斯以孩子般的欣喜注视着昆虫的时候,它变得衰弱无力,落到她的脚边,灿烂的翅膀战栗了几下,便死去了‐‐他看不出是什么原因,除非是因为她呼出的气息。比阿特丽斯又划了一个十字,向死去的昆虫弯下腰去,重重叹了口气。
乔万尼一个冲动的动作,使她的目光向窗口望来。她看见了年轻人英俊的头颅‐‐与其说是意大利式的,还不如说是希腊式的头颅,面容端正而白净,卷发金光闪闪‐‐就像一个飞翔在半空中的生灵似地注视着她。
乔万尼把一直握在手中的花束扔了下去,却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ldo;女士,&rdo;他说,&ldo;这里有纯洁健康的花朵,为了乔万尼&iddot;加斯康蒂,请把花朵戴上吧。&rdo;
馏谢谢,先生。&rdo;比阿特丽斯答道,她圆润的嗓音就像音乐一样流淌出来,她欢快的表情半像个孩子半像个妇人,&ldo;我接受您的礼物,也非常愿意用这朵珍贵的紫花作为回报;可是,如果我把它扔到空中,它是飞不到您那儿的,所以加斯康蒂先生只能满足于我的谢意了。&rdo;
她从地上捡起花束,接着,她似乎因为自己没有保持少女的矜持而回答了一个陌生人的问候而感到十分害羞,便快步穿过花园向家中走去。可是,尽管只是一刹那,乔万尼似乎看见当她快要在那雕饰的大门下消失的时候,他那束美丽的鲜花便已开始在她手中枯萎:这种想法是没有根据的;在这么远的距离外,不可能分辨出是鲜花还是枯花。
这件事过后的许多天,年轻人都避开那扇朝向拉帕西尼医生花园的窗户,好像只要他禁不住望上一眼,什么丑陋可怖的东西就会毁掉他的视力似的。他意识到,在某种程度上,他与比阿特丽斯开始的交往已使他置身于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控制之下。如果他的心灵是处在某种真正的危险之中的话,那么他应该立刻离开他的住处,离开帕多瓦,这是最聪明的办法;要么,使自己尽可能习惯于那熟悉的阳光下的比阿特丽斯形象‐‐从而严格而有条不紊地将她保持在日常经验范围之内,这是中策。最不聪明的是,尽管乔万尼尽量避免看见她,可是,他该不该与这个不同寻常的人为邻呢?只要一靠近她,甚至只要有交往的可能,乔万尼的想象力就会连续而狂乱地产生出种种奇思异想,并且,这种胡乱的想象竞还会产生某种真实感。加斯康蒂并不是个深沉的人‐‐或者不管怎么说,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深沉;但是他有着活跃的想象力,有着南方人热情似火的气质,而且,这种热情随时都会变成一种狂热。不管比阿特丽斯是否具有乔万尼亲眼所见的那些可怕特征,是否有那致命的呼吸,是否与那同美丽的毒花有着亲密的关系,她至少已经在他体内注入了一种猛烈却又微妙的毒素。这不是爱情,尽管她的美貌让他着迷;这也不是恐惧,尽管他想象她的灵魂也浸透那似乎弥漫在她物质形体中的毒素;这是爱情和恐惧相结合而产生的&ldo;野种&rdo;。它既包含爱情,又包含恐惧,像爱情一样燃烧,又像恐惧一样颤抖。乔万尼不知道该惧情什么,更不知道该希望什么;然而希望和惧怕在他胸中展开了一场持久的战争,轮流把对方打败,然后又重新开始斗争。上帝保佑所有单纯的情感吧,不管它们是阴郁的还是欢快的!正是这两种情感的可怕的混合物形成了照亮地狱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