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父母的承诺,式锦心情大好,身体也很快便复原了。她怕夜长梦多,父母反悔,于是禀明父母,定了五日后启程前往青州。
上官夫人着人送信前往青州别苑,命人赶紧收拾好住所,等着小姐前去。
式锦这边自有李嬷嬷和苏秋给她收拾行李。此去青州,她随身只带素秋和李嬷嬷两人,青州也有丫鬟下人,只是不熟悉,怕用着不趁手。素秋是式锦离不开的,李嬷嬷也是自幼服侍式锦,脾气极好,做事又麻利。虽然被称为嬷嬷,其实也还不到五十,身体很是强健的。
式锦想着一去几个月,必须要去跟芳儿道个别,于是趁着下午日头西沉,晚风送爽,坐着轿子就往姚府去了。
芳儿房里到处堆着各类绣品,芳儿和几个绣娘一起,正在绣着最关键的一件绣品——嫁衣。
嫁衣已是绣好了大半,大红的丝绸上,绣着金灿灿的开屏孔雀,旁边围绕着成双成对的鸳鸯,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
式锦拿起绣衣,赞不绝口。如今是五月初了,她一定会赶在八月中旬芳儿成亲之前赶回来的。只是,芳儿待嫁的这段日子,自己是陪不了她了。
她真心真意的为芳儿高兴。她自己虽然推拒感情,但是女子谁不渴望嫁给自己心爱之人?芳儿自有她所认同的爱情观和价值体系,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也必定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幸福吧。
人,只要遵从自己的心意,不必管别人怎么看待。
式锦心想,如若自己能接受古代的这套婚姻观,那么,自己也必定能寻到一个普世价值体系认定的如意郎君,也必定会如同芳儿一样,满心爱意的期待着嫁为人妇吧!
可惜……没有如果。就如同从小接受无神论教育的人,长大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耶稣和菩萨会存在一样,她从小耳濡目染接受的认知是:夫妻双方必须彼此忠贞不渝,如若有一方背叛,必定是不可原谅的。
芳儿能接受十年、二十年后,她的乾坤哥哥见她年老色衰,或是不能再生育子嗣,去另娶妾室吗?
芳儿或许会伤心难过,如同自己母亲当年。但最终她会接受,她会将这理解为自己爱丈夫的另一种方式——即便是拱手让出自己夫君的身体和爱情。
式锦摇摇头,她自己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结果,那就不要开始!
她醒过神来,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啊!芳儿开心就好,我不接受大周朝的价值观,我也不能要别人来接受我的价值观,毕竟,自己的这种想法在这个时代太过惊世骇俗了。
芳儿笑道:“你摇头做什么?莫非我做的绣品你看不上眼吗?如今煜王妃的眼光可是越来越高了。”
式锦伸手去掐她的胳膊:“你非要这么编排我,看我饶了你才怪!”
两人嬉闹了一阵,式锦拉着芳儿的手坐到窗下,笑说:“芳姐,我也不瞒你,如今我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我要去青州避避风头。这一去就是三四个月,你千万不要太想我。不过你的大日子我一定会赶回来的,绝不会误了。”
芳儿脸上有些羞红,嘴里也不饶她:“如今这京州第一美人竟被追得无处可逃了。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你看着罢,别个不说,将来煜王跟景王两个,怕是都会为了你斗起来,不知道皇上要帮哪个才好呢!”
式锦烦恼道:“我本来就烦,你非要说这个。煜王也就罢了,他是故意弄得人尽皆知的。可你好好的说景王干嘛,关他什么事,还嫌我不够乱吗?”
芳儿神秘的笑了笑:“我不信景王爷对你都没有半点表示,他若对你无情,我便不姓姚了。”
式锦哈哈一笑:“芳姐可不很快就得姓栗了吗?栗夫人打的好算盘!”
丫鬟绣娘们早就退出去了的,姐妹两个闺阁趣话,芳儿倒也并不在意,她眼睛晶亮,看着式锦道:“煜王对你如何我倒不知道,但景王对你的情意绝对是真的。那天花山湖我看得真真儿的,景王的眼光几乎是黏在你身上了,半丝儿也舍不得挪开。”
式锦挽着衣角道:“景王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我根本不在意。”
芳儿眨眨眼睛:“景王早已满了18,比你大一岁多呢!这么说,对煜王你倒是有些好感咯?”
式锦甩甩头,笑道:“我们不要说这些没根儿的事情了,我的事情早着呢,咱们一起看看你的嫁妆吧!”
两人聊了半天,芳儿又留她吃了些茶点,两人方依依惜别。芳儿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锦娘,按照往年的规矩,皇上皇后前往青州行宫避暑,煜王和景王也多半是要随行伴驾的。我看你躲到青州也是不得清净。”
式锦一笑:“我早就知道了。不过青州行宫和上官府的别苑相隔十余里,不会碰到的。我也告诉了爹娘,对外只说我在府内养病,不要告知别人我去了青州。说我病了,一是回绝求亲的人家,二也免了我在青州的麻烦,可以好好休养身体。”
芳儿推了她一下,笑道:“就你鬼主意多!那我就放心了。我看你身体好得很,哪里需要休养了。去吧,一路小心,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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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之日很快到来,上官夫人安排了一辆铺着软垫的马车,可坐可卧,以免式锦旅途劳顿过度。
另外一辆马车坐了素秋和李嬷嬷,紧跟在小姐的车后,再有两辆马车装着式锦的衣物等各类行李,装得满满当当的,简直像搬家一样。四个马夫驾车,四个家丁骑马前后随行。上官大人命云涛照会了一路上经过的地方官府,小心看顾式锦的安危。
式锦和爹娘在门口告别,内心不由得有些酸楚。爹爹这一年来苍老了许多,江姨娘和云若姐姐的事情让他伤心不已。不知是否因为朝政繁忙,每日里爹爹早出晚归,时时长吁短叹的,很是焦虑。如今,爹爹鬓边竟然已经花白了。
母亲的眼角皱纹也是日渐深了,皮肤虽然仍然光滑细腻,但老态已显。娘虽然爱着爹爹,可是多年的感情折磨,伤情何其催人老啊!
有那么一瞬间,式锦想要停止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了。爹和娘是多么爱自己的呀!可是自己却一心想着要逃离。为了坚持自己的价值观,坚持走自己的路,真的是要让父母去伤心吗?
可是……如果真的要自己去重复母亲的生活,过那种没有尊严、失去爱情,却被子女、家庭和规矩束缚着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痛苦到老的生活的话,那自己不如去死。
爹、娘,请原谅女儿不孝。我会尽量的,把一切安排妥当一点,让你们的伤心少一点。
式锦跪别父母,扭头拭泪而去。
车轱辘碾压在青石板的大街上,一行车马渐渐的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