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德尔惬意地哼唱起来,他哼的是某种土得掉渣的乡村小调。米莉安讨厌乡下。那音乐单调乏味,带有典型的美国中部地区的味道。等等,这里不是北卡罗来纳州吗?北卡罗来纳州位于中部吗?管他呢。中部地区,南部联邦,完全开放的无名之地。有什么打紧?
浴室门开了,德尔&iddot;阿米可身上蒸汽腾腾,从里面走了出来。
或许他也曾是个玉树临风的大帅哥。即使现在看来,说不定仍算英俊潇洒。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他的身体并没有发福走样,仍然瘦得像根竹竿儿,而且胳膊和小腿依旧强健有力。他穿着一条普普通通的平角内裤‐‐一看就是地摊儿上的便宜货‐‐瘦削的臀部被紧紧包裹着。他的下巴很漂亮,这是米莉安的看法,而且胡楂并不扎人。德尔冲她咧嘴一笑,舌头舔过自己珍珠一样洁白的牙齿。
米莉安闻到了薄荷的清香。
&ldo;漱口水。&rdo;德尔说着撮起嘴,朝她的方向哈了一口气,&ldo;水槽下面找到的。&rdo;他手里拿着一条满是碎线头的劣质毛巾,正在头上使劲地揉来揉去。米莉安真担心他把头发连皮擦下来。
&ldo;好极了。&rdo;她说,&ldo;嘿,我想到了一种新的蜡笔颜色:蟑螂棕。&rdo;
德尔掀开头上的毛巾,莫名其妙地盯着米莉安。
&ldo;什么?蜡笔?你在想什么呢?&rdo;
&ldo;绘儿乐[1]什么千奇百怪的颜色都有。比如焦棕色、焦赭色、杏仁白、婴儿屎黄之类的。我只是觉得蟑螂的颜色非常独特。绘儿乐也应该开发出这种颜色。小孩子们一定会喜欢的。&rdo;
德尔笑了起来,但他明显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继续用毛巾擦着头发,随后又忽然停下,眯起眼睛望着她,像在研究一幅三维立体画,仿佛誓要找出藏在其中的小海豚。
他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
&ldo;我记得你说过,你跟我到这儿来……是找乐子的。&rdo;他说。
米莉安耸耸肩,&ldo;是吗?说实话,乐子是个什么东西?我还真不知道,实在对不住。&rdo;
&ldo;你……&rdo;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后面的话他想说出来,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嘴唇动了数次,他才终于鼓起勇气,&ldo;你怎么还穿着衣服?&rdo;
&ldo;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眼神儿真好!&rdo;她说着冲他眨了下眼并竖起大拇指,&ldo;德尔,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我其实并不是&lso;鸡&rso;,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路边&lso;野鸡&rso;,所以,今天晚上咱们不会上床。也许更准确地说是今天早上。不管怎样,反正没戏。我不是卖的,也不搞一夜情。&rdo;
德尔绷紧了下巴,&ldo;可是,提出要求的人是你。你欠我。&rdo;
&ldo;反正你还没有给钱,况且在这个州卖淫是不合法的,所以我也犯不着内疚了。坦率地说,别人想干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与我无关。说白了,德尔,我什么也不欠你。&rdo;
&ldo;该死的,&rdo;他骂道,&ldo;你倒振振有词。你一定很喜欢自己这张嘴吧?&rdo;
&ldo;还行吧。&rdo;
&ldo;你是个骗子,嘴巴不大却满嘴谎话的骗子。&rdo;
&ldo;我妈常说我跟水手有得一拼,都是满嘴跑火车的主儿,只是说出来的话味道不一样罢了。她总数落我是眼镜蛇打喷嚏‐‐满嘴放毒。哦,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个瞎话连篇的骗子。你瞧,我身后还背着瞎话篓子呢。&rdo;
德尔一副无所适从的窘模样,好像屁股下面被米莉安点了一把火。他的鼻孔微微翕张,犹如一头气急败坏、准备冲锋的公牛。
&ldo;女孩子家,在这种事上拿别人寻开心,很好玩吗?&rdo;他最后从齿缝间挤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后把手里的毛巾丢到了墙角。
米莉安扑哧一笑,&ldo;我没有拿你寻开心啊。我不是一直都彬彬有礼吗?我他妈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窈窕淑女、大家闺秀。&rdo;
德尔无奈地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梳妆台,把一块破得丢了都没人捡的天美时手表戴在他那皮包骨头的手腕上。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了米莉安放在手表旁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