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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第1页）

陈继文抽回怅然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似一潭深池：&ldo;正是这个缘由，所谓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恐伤肾，老张公如今病势缠绵，更经不得情绪的刺激。我只怕吴议来替他看病，反而招惹出他老先生的伤心事。&rdo;

闻言，张漪倒也深以为然：&ldo;没想到家父与他之间早已有了渊源，如此说来，反倒是不请他为妙。&rdo;

二人正驻足谈论，突然听得背后传来一个苍老孱弱的声音。

&ldo;你们无需担心这么多，老夫还没有懦弱到那个地步。&rdo;

张漪忙回头一看，原来是张管家搀着张文瓘缓缓自房中步出，忙上前扶住。

张文瓘病中消瘦不已，整个人像一块空心的朽木，被抽干了所有的重量和力气，唯有落在张漪手臂上的一张微微发烫的手掌依旧似有千斤之重，沉沉压住儿子躁动不安的心。

&ldo;父亲，您的意思是……&rdo;

张文瓘深深望了他一眼：&ldo;请吴议来。&rdo;

张漪不由掌心一震，而被一只鹰爪似的干枯而有劲的手掌摁住，很快镇定下来：&ldo;儿子明白了。&rdo;

张文瓘这才转向陈继文，声音轻而稳重：&ldo;就有劳陈博士了。&rdo;

陈继文不由抬眸望着眼前这位老、病、弱而仍不肯死的太子旧臣，仿佛在他枯槁灰败的身躯之下又重新看到了那颗勃然跳动的、充满了力量与谋算的心。

次日，陈继文便亲自造访太平观，专程来请吴议。

对此，吴议倒颇有不解，他们这些医工被派去臣子家中看病诊脉本是分内之事，一般只消打发太监或者书童来传令即可。如今陈继文已经贵为太医丞，执掌整个太医署，如此芝麻大的小事，实在不必劳动他老人家亲自到访。

心中虽然惑起，面上却仍是一派谦恭有礼的笑容：&ldo;不知博士要我去的，是哪一位大臣的家里?&rdo;

陈继文目光缓缓沉下，带了些许宽和的意思：&ldo;是张文瓘张公病重，想要请你过府诊脉。&rdo;

吴议更惊讶了，张文瓘贵为元老大臣，东宫党的轴心力量之一，一贯被太子李贤所倚重，所以他的病情素来都是陈继文博士不沾旁人之手亲自照料，如今怎么突发奇想，要他一个小小医工去照料病情?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疑惑，陈继文拍拍他的肩膀，颇有劝解之意：&ldo;张公素性秉直，不是徇私之人，此番要让你去，并非有刁难之意，而是因为他的家里人在西市瞧见了你起死回生救人的本事，所以才想让你也放手一试，或许能挽救回他的性命。&rdo;

闻言，吴议不由嘴角一阵抽动，当日之事不过是市井之民的误会，这世上岂有真正能起死回生的神医?

再说了，连您这个杏坛之首都束手无策的病，我就能治好么?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住：&ldo;下官一定尽力而为。&rdo;

&ldo;我知道你心中没有偏颇，对任何病人都是尽力而为的。&rdo;陈继文微微一笑，不乏赞赏之意，旋即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ldo;但大夫对病人，与病人对大夫，往往不是同样一种公平的态度，怀着的也常常是不同的目的，你要弄明白，张公想要你医治的到底是什么。唯有知道病人的目的，我们做大夫的才好开出治病的方子，你懂我的意思吗?&rdo;

陈继文的话轻若一缕不可捉摸的风，在吴议的心头撩起一阵久久不能散去的涟漪。

心中揣着隐隐的不安与疑惑，吴议点点头：&ldo;下官明白，多谢陈博士的提点。&rdo;

陈继文这才点点头，目中的笑意淡去：&ldo;知道了，就去吧，记住老夫说的话。&rdo;

陈博士前脚才离开太平观，张家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后院门外，打马车上走下个白发长须、精神矍铄的老者，一见吴议便欠身道：&ldo;还请神医救救我家老爷性命。&rdo;

吴议忙不迭扶起他：&ldo;你家老爷可是张文瓘张公?&rdo;

那老人正是张府管家，特地亲自来接吴议过府，一见便知是此人，不由大喜过望：&ldo;正是，想来陈公已经交代了您。&rdo;

吴议道：&ldo;陈博士前脚刚走，我真想过府，没想到您先来了。&rdo;

两人一面交谈，一面已经登上了马车，一阵扬尘飞起，太平观便愈行愈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不多时，随着车夫一声洪亮有力的勒马声，马车已然驶到张府门口。

张管家一面领着吴议来到张文瓘所居的厢房之前，一面细细交代了这些年来他的病情，无非就是为当年旧案所扰，所以一直积郁在心，而至于重病压身，缠绵床榻，大有不可转圜之势。

&ldo;吴先生，只要您能治好家父的疾病，我们张家一定不会亏待您的。&rdo;张管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眼中闪动着希冀的光，&ldo;老爷也是忧思过重，否则也不应当……唉，总之有劳先生了。&rdo;

&ldo;我一定竭尽全力。&rdo;吴议安慰道。

然而一进张文瓘所住的厢房，只一眼瞧去，吴议便知道这一回恐怕他也是回天乏术，要辜负这位老人的殷切期望了。

张漪侍奉病榻之前，见吴议赶来，连忙让出位置：&ldo;请先生悬脉吧。&rdo;

张文瓘卧在病榻之中，一身枯朽之中唯有一双眼睛如炬，定定地瞧着吴议，嘶哑的声音自唇角溢出：&ldo;你们都出去，让吴先生好好替我瞧瞧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