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件我差点忽视的薄包裹:这件包裹装着一组手帕,每条都和方才的凸花棉布衬衫一样质地精细,还绣着小小的草体字母nk。这套西装在各方面来说,质地和色调均精致协调,使我深深着迷;不过最后一项配件,象征着我和赐予我新家的慷慨女主人的关系,是最令我满意的。
我洗澡,在镜前穿上衣服,接着拉开窗帘点烟,一面站着抽烟,一面注视镜中的自己。我看起来‐‐我认为可以毫不自夸地说‐‐像个恩赐。这套西装就像所有昂贵的服装,有种自成一格的模样和光泽,或多或少能使任何人看来俊美。不过黛安娜做了上上之选。漂白的亚麻布料弥补了我单调的金发和我脸颊、手腕变淡的肤色。喉头的琥珀领结衬托我的蓝眸和暗黑的睫毛。长裤有笔直的折痕,将我的双腿修饰得更加修长,我在裤扣处塞入一只卷起的雌鹿皮手套,使那里突起。我发现自己可说极具魅力。在木质镜框中,我略弯左腿,一只手慵懒地垂在大腿的位置,另一只手则停在正将香烟送往朱唇的半途上,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自己,反而像张活生生的照片,是遭嫉妒的艺术家活捉,钉入玻璃后面的金发勋爵或天使。我大为惊叹。
房门传来一阵骚动。我转过身,发现黛安娜站在那里。当我注视镜中的自己时,她一直看着我‐‐我太专注于自己俊美的模样,因而没注意到她。她手里拿着几枝花朵,过来将花别在我的外套上。她说:&ldo;我之前没想到,你应该是个自恋的人。&rdo;那些花是紫罗兰。当她将花别在翻领上时,我低头看那些花,并嗅闻香气。有一朵花自花梗脱落,飘到地毯上,被她的鞋跟踩得粉碎。
当她别好花,她拿我的烟抽,并退后审视自己的杰作‐‐就像很久以前,瓦尔特在丹蒂太太家做的一样。被人妆点与赞赏似乎是我的命运,我并不介意。我只是回想着纯真时代时所穿的蓝色丝织斜纹布西装,发出一声大笑。
这声大笑为我的眼眸增添一种冷酷,并且闪闪发光。
黛安娜瞧见,得意地点点头,&ldo;我们会造成骚动,她们会赞美你,我很清楚。&rdo;
我问:&ldo;谁?你要我为谁打扮?&rdo;
&ldo;我要带你外出见我的朋友。我要带你,&rdo;她将一只手放向我的脸庞,&ldo;去我的俱乐部。&rdo;
二
那家俱乐部叫板烟女子倶乐部,位于赛克维尔街,就在皮卡迪利上面。这条路我很熟,那些路我都很熟,然而我从未注意过那栋灰白色的狭长建筑,黛安娜要先令驾车载我们过去。我猜那里的台阶一定相当阴暗,名牌很小,门板以很狭窄;不过,走访一次后,我便永生难忘。
假如你愿意,不妨今天就去赛克维尔街,试着找到那里。你得沿着人行道搜寻三四遍,当你找到那栋灰色的建筑物时,停下来注视它一会儿,假如你看见一位女士穿越阴暗的门槛时,仔细留意她。
她会如同我和黛安娜那天一样,走入一间大厅,那间大厅富丽堂皇,有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位优雅朴素,看不出年龄的女子,这位女子名叫霍金斯小姐。当我抵达时,她正在记帐,当她抬头看见黛安娜时,对她露出微笑,看见我时,笑容则略微收敛。
她说:&ldo;蕾瑟比夫人,真高兴见到您!我想洁克斯夫人正在娱乐室里等候您的光临。&rdo;
黛安娜点点头,过去在一张单子上签名。
霍金斯小姐再度瞄向我,&ldo;这位先生要待在这里等您吗?&rdo;
黛安娜的笔平顺地滑动,目光并未上移。&ldo;别惹人厌,霍金斯小姐。这位是金恩小姐,我的同伴。&rdo;霍金斯小姐更紧盯着我看,瞬即脸红。
&ldo;喔,蕾瑟比夫人,我确定自己不能代表这里的女士发言,但一定会有人认为这有些‐‐不合规定。&rdo;
&ldo;我们来到这里,&rdo;黛安娜回答,将笔盖旋上。&ldo;就是为了不合规定。&rdo;她转身打量着我,伸出一只手整理我的领结,舔舔戴着手套的指尖,抚平我的眉毛,最后摘下我头上的帽子,梳顺我的头发。
她把帽子留给霍金斯小姐处理,紧勾我的手臂,带我上楼进入娱乐室。
这个房间和楼下的大厅一样豪华。我不知道现在这房间是什么颜色,在那些日子里,房间的墙壁镶上了金色花锻,地毯是鲜奶油色的,沙发是蓝色的……简而言之,房间的装饰有我身上的一切颜色‐‐或者更应该说我被装饰成与其搭配。我得承认这种想法很令人惊慌,有那么一下子,黛安娜的慷慨似乎变得不如当天早上我在镜前摆姿势时想的那么值得称赞。
但我想起,每个表演者都得为配合舞台而打扮。这是一个多棒的舞台‐‐还有多棒的观众!
我想她们约有三十人‐‐全是女人,都坐在桌旁,啜饮饮料或看书报。你可能曾和她们任何一位在街上擦身而过,不会特别注意,但她们聚在一起的效果相当古怪。她们的穿着不能说很奇怪,而是很独特。她们穿裙子‐‐却像是那种裁缝特地为男士设计的裙撑,而大胆设计出来的样式。有许多人似乎穿着外出服或女用骑装。有许多人戴着夹鼻眼镜,或戴系有带子的单边眼镜。有一两位戴着相当吓人的发饰,我没见过这么多打着领结的女人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