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园之中言笑晏晏,雕龙瓷缸中的冰块徐徐散发的凉意,这正堂中倒是一派清爽怡人。房中鲜艳的珐琅牡丹纹花盆中种植着素雅的兰花,倒是相得益彰,幽兰吐芳,室内一派雅香。
“星月怎么没来?”宜萱忽的问了一句。
他他拉氏和星移姑嫂面上都生了尴尬之色,星移半晌才解释道:“大姐姐她、她说要专心学规矩,叫我替她转达问候。”
星移这话,无非是替星月找补罢了。宜萱倒是不见生气,反而温温笑道:“她知道好生学规矩,是好事。”
这时候吴嬷嬷低声告诉宜萱:“温嬷嬷数日前便被送回净园了。”
宜萱的脸色瞬间有些沉,当初熙儿洗三礼那日,她额娘的确夹枪带棒给了星月一通难堪,只是再难堪,也是星月自己连点基本的规矩常识都没有!又岂能怪得了额娘?!她虽和星月薄有几分交情,但岂能跟自己的亲额娘相提并论?!
当初温嬷嬷,也是星月自己求去的,如今不过数月,就给撵了回来!
这位温嬷嬷不是寻常嬷嬷,早年伺候过孝懿皇后,后来还伺候过她阿玛许多年,在她跟前,都是极有脸面的,连她的乳母吴嬷嬷都客气地称呼一声“温姐姐”!!这个星月,倒是好大的气性!!
“天儿热了,去库房里取一匹阮烟罗给温嬷嬷做衣裳,记得要蟹壳青的,温嬷嬷最喜欢这个颜色。”宜萱忍着怒气,吩咐道。
金盏刚道了一声“是”,吴嬷嬷忙制止道:“格格,让老奴去吧。”
宜萱点点头:“也好。”——温嬷嬷和吴嬷嬷姊妹相称,关系素来不错,有她去劝慰两句,总比金盏去好些,也更足够表达宜萱的宽慰之意。
星移这时候突然开口道:“天儿的确热了。”星移侧脸吩咐身后的丫头:“药香,把那半斤狮峰龙井也送给温嬷嬷吧。”
说着星移笑着对吴嬷嬷道:“这丫头不认路,还劳烦吴嬷嬷领她去吧。”
宜萱定睛一看,药香手里的确捧着个包装精致的锦盒,心中便也了然了。原来一早就预备好了,只等她吩咐人赏赐东西安抚温嬷嬷,星移便叫自己身边的大丫头跟着跑一趟。
药香跟着吴嬷嬷去,温嬷嬷少不得给几分颜面。而狮峰龙井——也的确算是难得的厚礼了,够面子,也甚是拿得出手。星移处理内务……的确很是有几分慧根,更难得能设身处地为旁人着想。
宜萱感受到吴嬷嬷请示的目光,便颔首。星移才十二岁,能这般心思周全,也着实难得。且她也看得出,星移虽然着装比以前体面,人——却比以前瘦削了几分的样子。才十二岁的小姑娘,也不容易。分明是星月闯出来的祸,却要她费心弥补。毕竟勇毅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星移——很是明白大体。
“也难为你这般小小年纪,就要如此苦心周全。”宜萱目光温和,柔柔看着星移。
星移笑容莞尔,看了看身旁不爱多言的他他拉氏:“都是多亏了大嫂教导,要不然我乍然接受家务,一定是手忙脚乱!”
宜萱看了看妆容朴素的他他拉氏,是了,似乎听人说,他他拉氏嫁进来便立刻接手了国公府内务,且打理得井井有条,赢得府内上下交口赞誉。只是后来星衡乍然殁了,连带她蒙受了克夫之名,若非当时她有着身孕,只怕便要随星衡去了。而后来,尚且是国公爷侧室夫人的郑夫人便接手了家务,直到如今再被雅思哈交给星移。
他他拉氏面上带着几许佛性的温敦:“星移很是聪慧,一点就通。”
星移便笑道:“我常想着,若是大嫂肯接手家务,必然比我好上十倍。”
他他拉氏徐徐道:“我礼佛多年,早没那个心思了。”
宜萱见状,也明了,星移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长时间把持家务到底不宜,毕竟她上头还有嫡母,就算嫡母不中用,也还有长嫂呢!她倒是个不恋权的,不过看他他拉氏跟个菩萨似的温吞,似乎也无此念的样子。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事宜萱的确大可不插手。但是郑夫人会任由一个庶出的丫头把持内务吗?!她早晚是要夺回来的!到那时候,只怕少不得给自己添堵了!
宜萱微微一笑道:“星移说得有理。可大嫂不见得喜欢这个烦人的庶务,只是——”宜萱看了看趴在床头,笑呵呵拉着盛熙小手的盛煦那孩子,语气愈发柔和:“只是煦哥儿是公府的长子嫡孙,早晚是要袭爵的,大嫂为了孩子,也该撑起内院才好。”
此话一出,连星移都惊呆住了,更遑论他他拉氏这个当事人。她那张原本温敦而萧索的面孔一瞬间仿佛有了生气,她惊讶地望着宜萱:“郡主莫不是开玩笑吧?上头可还是有二叔呢!”
宜萱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屑:“谁都晓得,去了衡大哥是国公爷原配夫人所出的嫡长子,而额附的生母郑夫人——不过是继室、而且还是侧室扶正的继室,焉能相提并论?!”
这话,他他拉氏和星移双双不敢应下。虽然说那是大大的实话,可也着实太过不敬。宜萱自恃着和硕格格的身份,说了便说了,可她们这些小辈就不同了。若是嚼舌根子,往严重了说,可就是不孝了!
他他拉氏便避开这个话题,笑道:“若论尊贵,还有郡主亲生的熙哥儿呢!这孩子更是身带祥瑞出生,必然能撑起勇毅公府。日后有熙哥儿照拂他哥哥,我便心满意足了。”
宜萱暗赞了一句,他他拉氏果然是大家教养,这个时候都能保持沉着和冷静的头脑,当真不是俗类。
宜萱面含微笑,伸手抚着盛熙的后脑勺,便道:“我又怎会叫自己的孩儿去贪图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这……”宜萱说得如此凿凿,倒是叫他他拉氏不知如何接话了。
宜萱继续道:“何况,我的孩儿,可是当今雍亲王的亲外孙,将来的前途自然无须担忧。但是煦哥儿就不同了,他若是失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地位,日后怕是难以显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