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没入远山,火红的晚霞映照着大地,嘉宁院笼罩在赤色的霞光中。
阮瑾年躺在葡萄藤下的贵妃椅上,吹着晚风半眯着眼,望着夕阳落尽后的残霞,心里不安的跳动着。
夏凉拿着浅紫色点缀白色落花的绒毯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阮瑾年跟前,小心翼翼的盖在她家姑娘身上,蹲在她身边小声的问道:“姑娘,起风了,要进屋去吗?”
阮瑾年收回目光看着身上的绒毯,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真诚的笑容,摇着头悠然的说道:“我这身子好歹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何必再为了它不得自由。今儿的晚风倒是清凉,吹在身上令人神清气爽。夏日里难得有这样的好时光,我还想在院子里待会儿,你去忙吧。”
夏凉听到阮瑾年说就是这几天的事了,鼻子一酸,声音略带哽咽的道:“奴婢的事忙完了,就让奴婢陪着姑娘吧。”
阮瑾年扭头看着夏凉满脸期盼的望着自己,心里流过丝丝暖意,望着夏凉关切的问道:“你明天就要出嫁了,嫁衣、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夏凉忍不住趴在阮瑾年腿上哭道:“姑娘,能不能让奴婢晚点再出嫁,奴婢舍不得您!”
阮瑾年脸上的笑意尽失,坐起身来,扶起夏凉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道:“夏凉,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趁着我还在,还能让你嫁个好人家,赶紧把自己嫁了。等我走了,嘉宁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这些夏凉都知道,但她从十岁被选进来服侍姑娘,到如今二十岁,整整十年的相伴,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割舍的。再说了,姑娘的时日不多了,她不想姑娘走的时候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晚霞消逝,天色越发暗淡,晚风吹得两人衣魅翩翩,发丝飞扬。葡萄架上的藤蔓随风飘扬,在黄昏夜幕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空中雅雀成群结队的鸣叫着飞回鸟巢。
晚风吹来断断续续的洞箫声,阮瑾年听得兴趣盎然,拍拍夏凉的肩,含笑吩咐道:“夏凉,去把架子上的琴取来。”
夏凉本想劝阮瑾年别做这种耗费心里的事,但看到她家姑娘兴致盎然的样子,劝慰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她家姑娘被病痛折磨得,有多久没有顺心如意的过日子了。
夏凉把阮瑾年的瑶琴“寒光”放在葡萄藤下的石桌上,又把屋子里的紫铜青鹤炉带了出来,燃了从院子里那株桂花树上采来制成的熏香。
阮瑾年盘腿坐在贵妃椅上,寒光放在盘起的腿上,瘦弱的脊背挺得笔直。只见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划过瑶琴,低沉的琴音带着不屈的意志穿山涉水,飘向高高的院墙外。
夏凉坐在石凳上,隔着紫铜青鹤炉上袅袅升起的薄烟,痴痴地望着阮瑾年。
她家姑娘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及笄的那天被退了亲事,长年累岁的遭受病痛折磨,还要时不时地应付继母整出的幺蛾子。连她都替姑娘感到难过,可姑娘却从不抱怨,依旧把日子过得怡然自得。
不看她苍白的脸色,没有血色的嘴唇,瘦弱不堪的身子,和她生活在一起,你经常会忘了她是个需要照顾的病人。
锵然一声,琴弦应声而断,划破了阮瑾年的手指,鲜红的血滴在瑶琴寒光上。夏凉赶紧过来,抓起石桌上素白绣边的细棉手绢包裹住阮瑾年的手指,紧紧的握着。
阮瑾年受伤的右手被夏凉紧紧地握着,左手捂着嘴在风中拼命地咳嗽着。
夏凉抬起头来抚慰阮瑾年道:“姑娘,且忍忍,一会儿就不痛了。”
阮瑾年止住咳嗽,埋头看了看手心里星星点点的血迹,握紧拳头,神情落寞的道:“能疼也是一种福气!”
残阳落尽,晚霞消退,夜幕降临,雅雀都已经归巢,嘉宁院万籁俱静,只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
夏凉扶着阮瑾年躺在暖阁的床上,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子,气得肺都炸了,她明明吩咐了碧月和碧痕留在院子里伺候的。她们倒好,竟然都去乞巧,连姑娘都不顾了。
阮瑾年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夏凉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坐在床边守着阮瑾年。
阮瑾柔带着婢女明霞,提着琉璃灯笼走进来,看到夏凉守在阮瑾年床边,拿着手绢小心翼翼的替她姑娘擦汗,回头看了眼明霞。
明霞望着自己主子讨好的笑了笑,阮瑾柔回过头,笑意融融的道:“夏凉,祖母叫你去一趟康宁院。”
夏凉看着熟睡的阮瑾年,迟疑的道:“奴婢要守着姑娘,走不开。四姑娘知道太太叫奴婢去康宁院有什么事吗?”
阮瑾柔打趣道:“除了明天你要嫁人的事,还能有什么事?”
看了眼熟睡的阮瑾年,一双眼睛里闪过莫名的光芒,压抑着兴奋的情绪道:“你就放心去吧,三姐这儿有我呢。”
夏凉是知道她们三房那位的,明明都一把年纪了,却打扮得像个刚成亲的少妇,不许府中的下人叫自己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