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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神与审判（第1页）

翌日，照例来劳作的矿工们发现看守们都不见踪影，只有一个鼻青脸肿的大块头在逐个发放绿糕，边发边嗓音嘶哑地喊着：“今天休假，都回去吧！”

他们忐忑不安地接过食物，想问又不敢多问，最后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矿场许多年未有如此安静的时候。

寻望站在另一边的坡面上，没有管他正累得嗓子冒烟。这个一开始就被蔺芷烟打晕的大力士醒来后发现老板家都被拆了，差点又晕过去，还是蔺芷烟又给他做了紧急疏导才冷静下来，然后被威胁着进行安抚工作。

此刻吸引寻望目光的，是雨雾区的奇特场景。

从山上俯瞰，整个雨雾区就像无数的小方块汇聚而成，密密麻麻的房屋挤在一起，几乎没有缝隙。而现在，小方块之间聚集着一望无际的人流，至少有上百万人井然有序地涌上街头，高声喊着什么，唱着什么。

虽然今天仍是阴雨绵绵，但天色格外昏暗，雾气愈来愈浓，天空卷积着庞大的乌云，似有一场暴雨将至。

寻望撑着一把黑伞，聚精会神地看着人们的集会。有不少人都走到了山腰间，他们有的穿着雨衣或打着伞，有的甚至干脆没穿上衣，任酸雨落在皮肤上啃噬出一片红肿。

等走近了，寻望才发现原来那覆盖街头延绵不绝的，是一种类似经幡的布条，人手一块，各种材质的布料在风中飘荡，连成蜿蜒的河流。而每面幡布上，都印着、画着同一个符号。

符号中心是一个圆形，而这圆形又分为两半，一半是向外辐射的白金色的线条，一半是蜿蜒曲折的深紫色和深蓝色线条。在圆形的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神秘的几何图案。

人们嘴里不断念诵着难以听清的话语，队伍为首的几个人同时还捧着做好了避雨措施的香烛，两侧的人则抱着鼓锣之类的乐器，不断敲击。

黎臻站在寻望身侧，说道：“这是秘旨教的祈神仪式。每次暴雨前，他们都会这样举行一次。”

秘旨教……

寻望此前在黎臻买来的书里看到过几次，但那些书对此着墨都很少，让他只知道最基本的信息，即秘旨教似乎是当今迷雾大陆信徒最多的宗教，也是古代各宗教的集大成者。

“他们能预测天气？”寻望问道。

“嗯，暴雨到来的前两天他们就会发放避险通知，然后组织居民参与祈神仪式。”

寻望想了想，又问：“他们信仰的是哪位神祗？”

“是迷雾之主，大陆的母神，翳岚，通常都尊称祂为翳神。”黎臻熟练地道“秘旨教相信迷雾是翳神降予人间的启示，其代表着智慧、勇敢和超凡的神力。只是人类还未参透神明的指引，因此只能苦海行舟，受尽惩罚。秘旨教在雨雾区的信徒最多，教堂就有十多座，每天供奉不断。不过他们在预测暴雨这件事上的确救了很多人。”

“祈神仪式是用来平息神怒，以求暴雨不再降落的？”

黎臻摇头：“其实更像是一种告解，或者说对神的服从。他们喊的教义里其中一句就是‘我愿身受暴雨，我愿亲临狂风，我愿在苦难中聆听您的教诲，我愿垂下头颅、弯下双膝，当命运最虔诚的囚徒。’他们相信只有不断经受苦难和折磨，才能迎来神明的慈悲和智慧的开示。届时迷雾散去，人类将就此抵达新的纪元。”

“……你也信秘旨教？”寻望见他如数家珍，顿了顿道。

黎臻挠了挠脸颊，嘿嘿笑道：“我不信。我爸妈哪有信教的觉悟？他们只是经常带我去教堂蹭救济食物……秘旨教时不时会给没钱吃饭的居民送吃的，可不是绿糕，而是货真价实的面包。”

“而这些救济食物的钱，也来自节衣缩食的贫民们。”寻望沉沉道“但宗教总有其存在的意义。”

“是啊。也是他们给雨雾区建造了很大的地下避难洞，这样暴雨的时候死掉的人就少了很多。”黎臻想到暴雨，面色惨白“望哥，你不会想看到雨雾区的暴风雨的。就像洪水来了一样，伞和雨衣都没有用，人一旦走到雨里，立刻就会变成白骨。整个世界都是雨，我有时候都觉得，雨雾区也许只是一个蚁巢，是有人拎着一桶水在冲刷……”

寻望看着覆盖住天空的阴云，毫不怀疑黎臻的话。他换了个话题：“秘旨教的符号代表什么含义？”

“喔喔，我以前在教堂听说的是，”他指着远处巨大的经幡说道“主体的圆形代表着宇宙的中心和万物的起源，左边的是光芒，代表着生命的光明、力量和智慧，右边的是阴影，代表着生命的黑暗、挑战和考验。”

寻望了然地点点头。

他在幻雾区从没感受到过秘旨教的存在，现下看来，或许是因为幻雾区基本都是流动人口，雾猎者大多频繁往返，居无定所，甚至生死无常，根本没有信仰宗教的空闲和理由。单单是委托就够他们忙得喘不上气了。且幻雾区是噩梦的地盘，主教们恐怕不好驻扎下来。而在城市和雨雾区，则有大量固定居民，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愁苦，特别是雨雾区，人们被生活压垮，若说有什么能给他们希望，的确只剩下信仰。

说到这，黎臻愁道：“不知道审判官什么时候到，暴雨就快来了，到时候我们都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就听蔺芷烟在后面喊他们，“审判官还有半个小时到，来准备一下。”

他们便不再观看仪式，转身回到矿场。说是准备，其实只是把还在假性脑死亡的刘立名绑好装进袋子里，然后收拾一下现场。

将人抬出来，等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寻望眺目望去，是一架直升飞机低空飞行而来。在这个世界，直升飞机基本只能在城市里使用，如果要前往迷雾地，大多时候也只能在白天去幻雾区这样雾气稀薄的区域，并且只能低空飞行。所以直升飞机的产量很低，价格还很高昂，只有世家大族和一些重要机构拥有。

现在飞来的直升飞机通体为黑色，机身涂装着一个天秤，象征着执法庭。

直升飞机呼啸着盘旋在矿场上空，狂风掀起遮天蔽日的尘沙，盘旋了好一会儿，它才找到一个相对较为平坦的地方降落。而一个身影已经不耐烦地一跃而下。

这是个高大的女人，比已经很高的陈鹫羽还要高少许，目测有一米八五左右。

她上身穿着一件古典优雅的黑色长袍，袍身采用红色绸缎内衬，外面覆盖柔韧的轻甲，下身搭配一件黑色长裤，裤腿点缀着精致的边饰，脚踩一双黑色皮革长靴，愈显得身材高挑，而在她的肩部和腰部也配备着护具，如同一个随时准备着的战士。她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宽边帽子，帽檐上点缀着红色绸带，脖子上也佩戴着一条丝绸领巾。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背后那长及地面的红色披风，正迎着风猎猎飘荡，令她看上去华丽而不失威严。

或者说，她即是威严本身。

她阔步走来，美丽且英气的面容让她的衣饰也黯然失色。

直到在众人身前站定，她平直的唇角稍稍扬起，吐露出充满磁性的声音：“诸位晨安，我是不夜城高级审判官，宫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