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就要论述一下英雄与时势的关系了,具体点就在于一个民族的兴起的最大要素是什么。那决不是出现了耶律阿保机、赵匡胤、李元昊、完颜阿骨打、铁木真或者朱元璋、努尔哈赤等不世出的人物那样简单,而是历史中看似巧合,实则必然的那些可遇不可求的机遇。
比如说,唐末不乱,耶律阿保机不可能趁机做大,让他在李世民时期出生,他不过是个低眉折腰的蛮族小酋长;如果五代十一国不是乱到了极致,百姓们再也不堪忍受战乱,再加上刘承佑砍了郭威、柴荣的全部儿子,赵匡胤终身就是个将军命;如果不是百年和平把宋、辽两国都圈养成了温室动物,金兵再强,也没办法在13年之内就把两个超级大国灭亡;铁木真的运气更好,统一了糙原之后,四下里一看,金,早就不是铁血强国了,连南宋都拿不下来,而南宋,种种原因,让它比北宋更加的富足,也更加的糜烂,蒙古铁骑只管纵横驰骋,世间早已没有强敌……
这就是历史的真相,具体到李元昊的身上,从吐蕃人内乱自残开始,命运之神就对他露出了笑脸,他没有可能不成功,唃厮啰的儿子,还有赵祯以及他的臣子们都在推波助澜,把他往历史的风口浪尖上推。具体的做法如下。
宰执功力400年!
宋朝人应该知道李元昊和唃厮啰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证据就是他们对唃厮啰的帮助,主要就在册封。让唃厮啰的地位在西北边疆处节节攀升,虽然还没有李元昊的王爵地位,也已经是节度使的级别。可除此以外就再没有别的动作。
以宋景祐三年七月为限,这时范仲淹刚刚第三次离京,他引发的第一次朋党之争以惨败收场,在西北边疆上李元昊已经漠视吐蕃人的存在,开始扫荡河西走廊中最后残余的回鹘力量。他先是攻下了瓜州(今甘肃安西东南),再向西进攻占沙州(今甘肃敦煌),至此达到了河西走廊的最西端,回师途中再把肃州(今甘肃酒泉)占领,这样在他的国土之内,真正达到了大一统,再没有反抗的声音和力量。
他所要做的,就是最后一次深呼吸,把军事、经济等战争要素再次整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以期不久之后向南攻击那片传说中处于人类富裕之巅的国度‐‐宋朝。可在宋朝国内,纷乱庞杂的家务事正搅得所有人心烦意乱。
先是一连串的死亡、报复和罢官。
景祐三年的十一月四日,赵祯的第二养母,保庆皇太后杨氏驾崩了。他非常伤感,这是他童年时代真正意义上的慈母,没说的,一切葬仪从优从厚,进谥号为庄惠,其身后事的标准只比刘太后稍差;
十二月,枢密院长官李谘也死了,枢密副使王德用升职,当年征战党项,和李继迁生死相搏的少年英雄终于出人头地,这是好事;
转过明年,景祐四年的二月,赵祯的复仇时刻到了。10多年以前,他所喜欢的那位王姓女孩儿的父亲,大土豪、刘太后的姻亲王蒙正终于被他抓到了把柄,被除名编管,一路发配到广南,直到老死,不准回京;
到了四月,真正的闹心事出现。教会范仲淹重新做人的副宰相王曾终于忍无可忍,和首相吕夷简发生火并。其原因就在于吕夷简成精了,被范仲淹疯狂攻击却毫发无伤之后,他像是挺过一次杀虫剂没死的虫子那样,变得无所顾忌,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再不管就要尾大不掉了。
王曾实在是没有办法,以国家的名义,我们同归于尽吧。
中书省里吵群架,宰相集体罢免。招数是老招数了,可王曾做得风度翩翩。某一天,王曾来到皇帝面前,报告,首相吕夷简收受贿赂,结党营私。
贿赂……结党?!赵祯一听就火了,贿赂小意思,居然敢结党?我烦什么你们就来什么,传吕夷简,要他当堂解释。吕夷简懵了,事情明摆着,不解释,就是认罪,敢解释,就是在争论,一旦开口,罢免势在必行!
可是又怎能沉默?急中生智,他只说了一句话,请王大人拿出证据来,我受了谁的贿,与谁结的党?说实话,这非常的克制与冷静了,但王曾表现得更绝。只见王大人一言不发,没有什么证据,何必要什么证据?我要的就是和你的争执!
没有范仲淹《百官图》式的具体指证,只有欧洲古代骑士一样的挑战风度。我把白手套轻轻地甩在了你的脸上,你不会疼,更不必担心我会出口不逊,只是要你清楚明白地感觉到,我对你的蔑视和挑战。争执就这样产生,所有人都看出了王曾绝不与吕夷简共立朝堂的决心。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主角们还都保持着当朝重臣的风度,可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说话。中书省政事堂里的另两位大佬,参知政事宋绶和蔡齐突然间怒火中烧,互相开炮。他们一个捧王曾,认为这是李沆之后的另一位圣相,是人间的正气象征,必须保护和支持,何况吕夷简独霸朝纲,都快成一言堂了,还需要什么证据?这是蔡齐。可宋绶认为吕夷简是被冤枉的,就事论事嘛,没有证据怎么能乱讲话?
争吵终于开始。王曾的目的达到了,宋景祐四年(公元1037年)四月间的宰相罢免行动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首相、次相、参知政事,所有与争吵有关的人员全体贬职,政事堂里一下子空空荡荡。吕夷简出判许州,王曾出判郓州,都被赶出京城,宋绶降为礼部侍郎,蔡齐降为吏部侍郎,成为一般京官。
乍一看,中书省卷堂大散,在宋朝历史上,真是头一遭,非常慡。但激情过后就会发现小皇帝给自己挖了个坑。他养母留给他的成套的领导班子,到这时为止,都被他赶走了,以后要靠谁干活儿,还真成了问题。
自力更生,物极必反。这8个字互不搭界,却是这时赵祯的心理和选拔宰相的标准写照。他决心按照自己的心灵走向来挑人,朝廷的办公气氛必须像开封雪后的开宝寺13级木塔之巅一样,安宁又清灵。这就要在选人方面慎之又慎。
新宰相必须沉稳、善良、睿智,并且经验丰富,归纳为一句话,就是资深。
资深到无与伦比。半个月后新官上任,就连枢密院也一体更新。人员名单如下:首先是一个改革,没有首相和次相了,两位宰相王随、陈尧佐并列,不分大小;参知政事有三位,韩亿、程琳、石中立(英明,再分派掐架,只会是2∶1,绝不会还平手);枢密使是盛度。
看年龄,这都是一些老人。王随65岁、陈尧佐75岁、韩亿66岁、石中立66岁、程琳50岁,盛度很吉祥,刚过70大寿。宋朝宰执年龄相加,这一届竟然接近了400岁!
这是个空前绝后的纪录,更绝的是这些人的特色和做派。
王随,字子正,河南人。他的履历平淡,但极有特色,可以作为典型来证明,一个进士出身的官员,在宋朝四平八稳往上升,能达到怎样的高度。《宋史》中他的列传里记载的第一件事,就是他被派到京西路担任转运副使,临行前,对当时的皇帝宋真宗赵恒致谢。感谢陛下,我父母都在洛中老家,去京西路当值,正好随时侍奉,您真的太仁德了,感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