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铨立即进宫质问皇帝:&ldo;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吗?真的是这么说的吗?为什么要这么说?&rdo;
赵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实在是集阴暗丑陋于一身,被劣质猪油蒙了心,于是连连道歉,说自己的本意不是那样的,毕竟绝大部分的言官还是好的嘛。他只是希望,大家以后说事时要就事论事,别太随意发挥‐‐请他们不要误会啊!
皇帝都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胡铨那颗因为长期饱受折磨变得过分敏感的心灵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满意地走了。
第二天,另一个愤怒的言官杀到。这位言官很严肃地要求皇帝解释一下之前的言论到底是啥意思。赵昚脾气非常好地复述了一遍,并着重申明,他不是厌恶言官犯颜直谏。他说:&ldo;你看,爱卿,你不就是正在这么做吗?朕很高兴。朕只是说,要言之有物,不要乱发脾气。&rdo;
多有礼貌的皇帝!
哪知道言官更加愤怒了。
该官员认为皇帝简直是屡教不改,避重言轻。什么叫言之有物?什么叫正确与错误?言官的天职是只提问不回答,只挑错不纠正,只做事不计后果!如果计较言官的谏言是否合理,视合理者为尽职,不合理就是高傲自大,那和拒谏没有分别。
有点强词夺理吧!
赵昚的反应是站了起来,很严肃地表示敬意。以上这件事并不是证明赵昚有受nuè狂倾向,或者说被赵构长期压制,有被压制的爱好。他非常正常且理智,知道哪怕这些言官的态度有问题,观点不正确,可目前的南宋帝国需要的就是这种人。
南宋的官场烂透了,经济也快崩溃了。贪官与污吏横行,百姓被压榨到了几乎每年都有起义造反的程度了。这样下去国家就会从内部灭亡,还谈什么收复故土,杀回北方去?
所以赵昚在忍,哪怕并不认可,也要支持这些人做下去,帮他把国家清扫干净,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国力,好支撑他梦想中的北伐。
北伐需要军队,军队更是亟须改革的地方。完颜亮南侵给南宋敲响了灭亡的警钟,挺过去之后很多之前没注意到的东西都浮出了水面。
有绝望的,比如高级将领们。以前线最高指挥官叶义问为例,这人昏庸到有人向他报告:&ldo;金军近日以添生兵。&rdo;
他疑惑地问:&ldo;生兵是什么兵,难道还有熟兵?&rdo;白痴都知道,生兵是生力军!至于无耻就更加精彩了,他把部队丢在前线,自己一个人逃回大后方。而在一切都结束后,他还能扬扬得意地回临安城上班,并且什么处罚都没有。
这是什么样的军队,什么样的世界啊?
赵昚把叶义问撤职查办,发配到饶州(今江西鄱阳)编管。达看起来很解气,却于大局无关紧要。试问全国军队都是问题,处理个把指挥官能起什么作用?
问题似春天的荒地,杂糙丛生种类多样,数不胜数,有着各方面的意想不到。看成色,南宋军队的本来极高,在岳飞、韩世忠时代,已经横扫江北,经常性地击溃东亚最强的金军。这个标杆高到让人骄傲。可随之迅速没落。
秦桧、赵构有计划、有组织地摧残他们。到完颜亮南侵时,谁都承认南宋死定了,可虞允文只是在采石矶前线拍了拍一个大兵的肩膀,战争居然就打赢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赵昚相信,这是薪尽火传。
哪怕燃料都烧净了,可火种仍然在。于是他决定尽一切可能迅速地把散落在军队各处的火种都找出来,点燃整个南宋军界。
这是必须的,也是可能的,可也是最缓慢的。刚刚过去的战争表明,真正能迅速见效带来惊喜的,还是民兵。
像魏胜,三百余民兵渡淮,连战连捷创造奇迹;像耿京,星火燎原,仅仅一个多月就聚众数十万以上。这是南宋官方绝对做不到的。
尤其是这两个现象一点儿都不偶然。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屡屡发生下面的一幕。战争中正规军衣甲鲜明、武器齐全地站在后面,前方是打着赤膊拿着简易刀枪的民兵。民兵们血肉横飞卖相惨烈,正规军仔细观察小心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