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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ldo;提起初中时代，你想起的是什么？&rdo;五反田问我。

&ldo;自身存在的猥琐与凄惶。&rdo;

&ldo;此外？&rdo;

我略一思索，&ldo;物理实验课上你点燃的煤气喷灯。&rdo;

&ldo;干吗又提那个？&rdo;他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ldo;点灯时的姿势，怎么说呢，极其潇洒。给你那么一点，仿佛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一桩伟大的事业。&rdo;

&ldo;未免言过其实。&rdo;他笑道，&ldo;不过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要说……指的是卖弄吧？是的，好几个人都这样说过，以致我当时很伤心。其实我本人完全没有卖弄的意思，但归终还是那样做了，大概，不由自主地。从小大家就一直盯着我，关注我。对此我当然意识得到，言行举止难免带有一点演技，这也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一句话，是在表演，所以当演员时我着实舒了口气：往后可以名正言顺地表演了。&rdo;他在膝盖上紧紧地合拢双手，注视良久，&ldo;但我人并不那么糟糕，真的，或者说原本就不是糟糕的人。我也还算坦率正直，也受过刺激伤过心。并非始终戴假面具生活。&rdo;

&ldo;当然，&rdo;我说，&ldo;而且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点喷灯的姿势十分潇洒。恨不能再者一遍。&rdo;

他欣慰地笑笑，摘下眼镜用手帕擦着，擦的手势甚是优美。&ldo;好，再来一次就是。&rdo;他说，&ldo;可要把喷灯和火柴准备好哟！&rdo;

&ldo;晕过去时用的枕头也一同带去。&rdo;

&ldo;高见高见！&rdo;嗤嗤笑罢，他又戴上眼镜。然后想了想，调低音响的音量，说：&ldo;要是可以，谈一下你说的那件死人的事如何？时间也差不多了。&rdo;

&ldo;咪咪，&rdo;我盯着雨刷的另一侧说，&ldo;是她死了！给人杀死的，在赤坂一家宾馆里被人用长统袜勒死的。犯人还没下落。&rdo;

五反田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我，三四秒钟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脸形当即扭歪了，如同大地震中的窗棂。我斜眼瞥了几次他表情的变化，看来很受震动。

&ldo;被杀是哪一天？&rdo;他问。

我告以具体日期。五反田沉默多时，似在清理心绪。&ldo;不像话！&rdo;他连连摇头，&ldo;太不像话！凭什么杀死她？那么好的女孩儿，而且……&rdo;他再次摇头不止。

&ldo;是个好女孩儿。&rdo;我说，&ldo;童话似的。&rdo;

他浑身瘫软，喟然长叹，疲劳不可遏止似的骤然布满他的脸‐‐那疲劳本来压抑在体内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奇特的家伙，居然有这本事！疲劳终于外露的五反田看上去比平时多少有些憔悴。但即使是疲劳，在他身上也不失其魅力，一如人生的小配件。当然这样说是不够公允的，他的疲劳和伤感也并非演技。这点我看得出来，只不过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显得优雅得体而已。恰如传说中点物成金的国王。

&ldo;3个人时常一聊聊到天亮，&rdo;五反田静静地说，&ldo;我、咪咪和喜喜。真是一种享受，关系融洽得很。你说是童话，而童话是不可能轻易得到的。所以我很珍惜，可惜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rdo;

之后我们都没做声。我注视前方路面，他盯着仪表板。我不时地开几下雨刷。&ldo;沙滩男孩&rdo;低声唱着过去的老歌：太阳、冲浪和赛车。

&ldo;你是怎么知道她死的？&rdo;五反田问。

&ldo;给警察叫去了，&rdo;我解释道，&ldo;她有我一张名片，就是上次给的那张，告诉她有喜喜的消息就通知我一声，咪咪把它放在钱夹的最里头。她为什么带它到处走呢？总之她是带在身上来着。不巧的是这名片成了确认她身份的惟一遗物。所以才把我叫去。拿出尸体照片，问我认不认识。蛮厉害的两个刑警。我说不认识，说了谎。&rdo;

&ldo;为什么？&rdo;

&ldo;为什么？难道我应该说经你介绍两人买了女人不成？那样说将落下什么后果，你以为？喂，怎么搞的，你的想像力哪里去了？&rdo;

&ldo;是我不好，&rdo;他乖乖道谢，&ldo;脑袋有点混乱，问的是废话，后果可想而知。糊涂虫！后来怎么样？&rdo;

&ldo;警察根本不相信。老手嘛，哪个说谎一闻就知道。折腾了3整天，在不违法不触及皮肉的限度内，折腾得昏天黑地。真有点吃不消。年龄不小了，今非昔比。又没睡觉的地方，在拘留所过的夜。倒是没有上锁，没上锁拘留所也是拘留所。弄得心灰意懒，垂头丧气。&rdo;

&ldo;可想而知。我也进去过两个星期。一声没吭，人家叫我一声别吭。很可怕的。两个星期一次太阳也没见到，以为再也出不来了，心情糟得很。那帮家伙还会打人，像用啤酒瓶子打肉饼似的。他们知道用怎么样的手段使你就范。&rdo;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指尖，&ldo;3天折腾下来你什么也没说？&rdo;

&ldo;那还用问！总不至于中途来上一句&lso;其实是这样&rso;吧？那一来可就真的别想回去了。那种场所，一旦说出口就只能一咬到底，横竖都要一口咬定。&rdo;

五反田脸又有点扭歪：&ldo;对不起，都怪我把她介绍给你，让你倒了霉，落得个不清不浑。&rdo;

&ldo;用不着道歉。&rdo;我说，&ldo;当时是当时，当时我也很快活，此一时彼一时。她死又不是你的责任。&rdo;

&ldo;那倒是。不过你是为我才在警察面前说谎的，为了不连累我而一个人忍气吞声。这是我造成的，是我搭桥牵线的。&rdo;

等信号时间里，我看着他的眼睛向他说了对我至关重要的部分：&ldo;喂，那件事就过去了，别放在心上，不必道歉，不必感谢。你有你的处境，这个我理解。问题是无法查明她的身份。她也有亲人，也希望能把犯人逮住。我真恨不得一吐为快，但是不能。这很使人痛苦，咪咪连名字都没有地孤零零死去‐‐她能不寂寞么？&rdo;

五反田紧紧闭起眼睛，陷入沉思，几乎像是睡了过去。&ldo;沙滩男孩&rdo;的磁带已经转完，我按键取出。周围一片寂然。只听得车轮碾压路面积水那均匀的沙沙声。夜半更深。

&ldo;我给警察打个电话。&rdo;五反田睁开眼睛低声道，&ldo;打匿名电话，说出她所属俱乐部的名称。这样既可查明她的身份，又对破案有帮助。&rdo;

&ldo;妙计！&rdo;我说，&ldo;你真聪明，的确有此一手。这么着，警察就会调查俱乐部，搞清被杀几天之前给你指名叫去过家里。当然你免不了被警察传去。这样一来，我挨3天折腾而始终守口如瓶又意义何在呢？&rdo;

他点点头：&ldo;说得对。唔，我这是怎么槁的，头脑一塌糊涂。&rdo;

&ldo;一塌糊涂。&rdo;我说，&ldo;这种时候只消静等就行，一切都会过去，无非时间问题。无非一个女子在宾馆里被人勒死。这是常有之事，现在人们就已忘记。情理上你也不必感到有什么责任，悄悄缩起脖子即可。什么也不必做。眼下你要是轻举妄动，反而弄巧成拙。&rdo;

也许我的声音过于冷漠，措词过于尖刻。其实我也有感情，我也……